播客 The Conviction of Max B: 关于一场搞砸的抢劫谋杀，以及 75 年刑期判决后的人生转折

2023 年刚开始，Gimlet 旗下的播客 The Conviction 就上线了最新的第四季，关于目前还在服刑，曾经因为计划抢劫被判 75 年监禁而轰动的 Max B. 这几天把这一季的 5 集都听完了，想要记录一下自己的感受。

首先推荐一下 Conviction 这个播客，它是一个关于犯罪故事与司法的节目，每一季都会讲述审视一个案件，提出这样的问题：who does the justice system work for? And who does it work against? 这样的题材在播客内容里其实不算稀奇，不过由于这一季的主人公是 rapper Max B，所以一开播就引起了一些讨论。关于 Max B 和他参与的这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案件已经有相当多的资料了， Conviction 的这个系列没有局限在对案子的分析上，而是比较多角度地讲述了 Max 个人的经历，当时的背景，当然还有关于案子的核心资料——从未公开过的调查审问记录和庭审细节。

2007 年，音乐事业正处于快速上升期的 Max B (Charley Wingate) 筹划了一场想当然的愚蠢的抢劫，他的一生就此改变。为了一袋子钱，不到 4 万美元的现金，结果超出他的预料，演变升级成一场绑架谋杀案，并且在 09 年被判刑 75 年。他的名字时常与好友 French Montana 一同出现，因为他们粗野的街头音乐带来了不一样的声音，曾经作为 Dipset affiliate，后与 Jim Jones 反目成仇是至今还在被议论的故事，他也被引用 shout out 在 rapper 们的歌里，他自称 wavy God，在监狱里通过跟制作人打电话录制专辑，在 The Life of Pablo 中客串发出标志性的笑声。一个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形象，但他的故事比“嘻哈名人进监狱等待公正”更为复杂。

播客讲述人 Brandon Jenkins，一名音乐媒体人在开头就说，自己对 Max 这个案子一直非常关注，在制作节目的过程中，与 Max 的法律团队接触并拿到了大量 CD，在这些 CD 中，他发现了之前从未公开的资料，“things i’ve never expected to hear.” 

谋杀始末

节目中的录音从 Max 当时的女友 Gina Conway 被警察审问开始，她也是参与绑架谋杀案的核心人物和证人，她向警察交待了是 Max 指使她去一个诈骗犯 Allen Plowden 的酒店拿走现金，并为她安排了往返出租车，还叫了 step brother Kelvin 协助。

这是一个非常粗糙，根本谈不上有策划的傻逼计划，我们或许很难相信一个有才华，事业正见起色的 rapper 会为了 4 万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甚至，有这个抢劫（或者叫偷窃）的初始想法就已经很荒唐了。节目在第一集是从 Max 成长经历和 2000s mixtape era 开始讲的，其中提到了 Max 的家人饱受毒品折磨之苦，从奶奶身上才得到真正纯粹的爱。我们见了太多类似的警示故事，这样的成长环境难以塑造价值观正确的正常人，Max 也没有挣脱这个诅咒，十几岁时就因为抢劫服刑了几年。对于这些孩子，Hip-Hop 音乐可以救命不是夸张，而是事实。（这又让我想到一个无法忘记的 YouTube video comment，在当下我们对街头生活抱着猎奇甚至美化崇拜的心态去观察时，真正从那摊泥里走出来的人说，生活在那种 uncomfortable 中，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正常的 comfortable的生活，你只会重复做你知道的事，这种痛苦是别人无法想象的）而在 mixtape 盛行的年代，这个 shadow industry 同样不能保证让创作者活下去，Max 的 debut tape “Million Dollar Baby”为他带来了小名气，却不能给他实在的钱，因为 “the thing about mixtape is, they can make you hot, but they won’t make you rich. the reason was simple, people who made the money off the tapes, weren’t the people who made tapes, it was who sold them. ” 所以 Dipset 的 A&R 第一次见到他，看到他从一辆破车里出来是很意外的，跟当时已经成名的 Jim Jones 对比强烈。

成名却没钱，这样的现状足以让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自我怀疑，变得极端。我没有为 Max 的行为脱罪，因为他不是无罪的，但我想，了解这样的境况十分必要。所以这“区区4万”，能让 Max 去冒险犯罪。因为 Gina 有 Plowden 主动给她的酒店钥匙，所以按照计划，她会跟 Kelvin 直接拿了钱走人，坐上 Max 安排好的出租车（司机也是 Max 的熟人），就此结束。

但原本计划很简易的抢劫最后升级成为谋杀，这过程突然但似乎也并非难以想象，就像看一部故意搞笑的电影，愚笨的抢劫犯总是会遇到无数个突发状况，所有的计划之外一起作用，导致了意外的结局。不认路走错好几次的司机，Plowden 和另一个女人的在场，掩藏在垃圾里的现金，还有欠考虑绑架的另一个同伙，这些突发事件的最终结果是，Kelvin 绑架了 Plowden，他的女伴，以及同伙 Taylor，威胁不到钱后，Kelvin 射杀了 Taylor，只拿了一点儿钱和衣服就和 Gina 跑了。

谁也没想到的庭审结果

从最初设想的抢劫，升级成为绑架和谋杀，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Max B 即使没有亲手杀人，也被检方指控了多项罪名，设定保释金达 200 万（后协商为 150 万），Max B 根本付不起，他不信任最开始的律师 Paul Burger，于是换成了 Jerry Saluti，一名 entertainment lawyer，这个人成为了案子结下来发展走向的核心。

当时检方对 Max 提出的条件是，接受 plea deal，刑期 10 年。但 Saluti 向 Max 保证，我们选择庭审，我保证能赢。事后看，这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糟糕的决定，可却也不完全都是 Saluti 的错。

因为 Saluti 保证稳赢，not guilty, Max B 并没有想过最坏的结果，他反而更加高调地把这次事件当成宣传手段，去 Wendy Williams 的访谈节目，与好兄弟 French Montana 发布合作 mixtape “Coke Wave”，并且大受好评，收获关注，Max B 仿佛要大获成功。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庭审结果与预想完全不同。Saluti 采取的辩护策略有两部分，一是强调事件发生当晚，Max 本人全程没有参与，他的动机只是想要钱，绑架和谋杀都与他无关，第二个策略，是尽可能地削弱当事人，也是关键证人 Gina Conway 的可信度。根据辩护录音，以及对当时出席的陪审员采访，我们知道了庭审现场是如何进行的。Saluti 的第二个策略是常规手段，据陪审员说，他的情绪非常激动，甚至上蹿下跳的，用饱含激情的语调一直在贬低 Gina 的证词甚至她的人格。因为 Gina 在事发当天不仅吸了毒品，还处于醉酒状态，所以她不可信，因为她被 Max 抛弃怀恨在心，所以她在报复，因为她是一个脱衣舞女，所以她的品质有问题，Saluti 的一系列演说没有如他所愿操控陪审团的决定，他没想到的是，陪审团里的女性对这种羞辱感到气愤，加上检方出其不意指出，正因为 Gina 敢于承认自己吸毒且醉酒，所以她的证词才是可信的。这个走向导致了最终 Max 的指控全部成立，Armed robbery，kidnapping，felony murder，这些指控让 Max 获得的刑期是 75 年。

“they want to own your coffin.” 这个结果对 Max 意味着，他这一生都将在监狱里度过，他曾经拒绝10年 plea deal 为了不毁掉的音乐事业，彻底完蛋了。

Trial penalty 与重审

为什么会有 75 年这么长的刑期？这相当于终身监禁，把一个人扔进了黑洞，Max 的犯罪行为需要如此残酷的惩罚吗，这样的判决是否公正，司法的尺度是什么，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有太多问题让人疑惑，也让人开始同情 Max. 

75 年刑期的宣判引发了轩然大波，Max 的法律团队还在继续寻找新的办法，直到 2016 年，Max 已经服刑 7 年后，一场听证会有了新的转折。Max 雇了全新的法律团队，以 Jonathan Bruno 领导的一支队伍找到了突破口，Bruno 认为，前律师 Saluti 并没有专业地尽好律师的职责，他没有把 Max 的利益放在首位，引导 Max 拒绝最初的 plea deal，让他错误地相信庭审结果可以稳赢。并且 Saluti 当时的身份是 entertainment lawyer，是为 Max 处理音乐事务的 manager，与 trial lawyer 的利益相冲突，所以案件需要重审。

幸运的是重审结果还比较乐观，尽管 Bruno 为 Max 争取最初的 10 年被拒，但刑期减少到 20 年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改善，这说明 Max 继续服刑 13 年就可以出狱。2023 年最新消息是，他将在 4 月份获得假释出狱。

还有一个重要信息，就是在播客节目中，一位法律专业人士 Martines 提出了他的观点，也引出了一个非正式的法律概念：Trial penalty. 这是专门针对拒绝 plea deal 的操作手法，Max 的 75 年刑期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如果你没有在最初接受 plea deal，而决定进入庭审，一旦被证明有罪，刑罚将会以各种指控理由不限量加倍。这在美国司法体系中十分常见，即使在法律中根本没有这项条文。Martines 指出，我们在电影中看到的司法程序都不是完全真实的，现实情况是，80%以上的被告都会接受 plea deal 而不进入庭审阶段，因为他们无法负担冒险的后果，被证明有罪的几率无法预测，与其拿人生赌博，不如早点接受一个相比较而言不严重的惩罚。我想，如果是少数裔，尤其是黑人，他们或许更加不敢冒险。

说到这儿，我想起了好多个 rapper 被指控的案子，还有去年 YSL RICO Charge 的轰动事件，Gunna 的决定是否说明他就是个小人，告密者，他应该被指责，我想没有人有资格为他的人格盖章定性，在这样复杂的系统里，在人生的抉择时刻，处于那样的情况中，做出一个选择究竟意味着什么，与公正与否无关，或许与人格好坏也无关。

节目的最后，讲述人 Brandon 问到，Max B 自称的 legacy 到底指什么？他将会被如何记住呢？是他的音乐？还是他糟糕的抉择，这一败涂地的抢劫导致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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