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春光|第11章:隱秘的恐懼

徙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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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高滿嬌每每對窗撫著肚子,想像裡面隱隱踢動的小生命有著和家豪一般修長可愛的手腳,眼睛會像自己還是像他?鼻子、嘴巴、眉毛、耳朵呢?她撫著肚子,像撫著她想像中孩子的模樣,不禁微微的笑了。

打從那次衝突以後,家豪不再無條件地接受她入夜以後的身體,無論她如何脅誘或哀求,他就是不願意開門。他彷彿一夕間長大了,懂得爾虞我詐,知道如何利用她。他用他的身體來交換婉甜短暫的平靜。滿嬌愈是妒恨婉甜就愈是動不得她,愈是動不得她就愈是妒恨她。就在這時候,她發現自己懷有身孕,算算日子,這孩子必定是家豪的,而她也寧可這孩子是他的。

嚴高滿嬌流過產也拿過孩子,因此不是個容易受孕的體質,但家豪畢竟年輕氣壯,加上滿嬌經常當著嚴嵩和徐媽面前說家豪活動量大又正值發育需要營養,因此每隔三五天就叫老張買雞鴨、藥材回來,徐媽燉煮得噴香可口,滿嬌親自端到他房裡看他吃得碗底朝天才肯罷休。連月來悉心調養,把個嚴家豪養得結實高壯、精力充沛。

開春以後,嚴高滿嬌的肚子漸漸隆了起來,人也懶怠行動,害喜的症狀倒是輕微,就是嘴饞,一天要吃上好幾餐,而且偏好甜食。不知情的嚴嵩還以為是青暝仔斷得準,年前又配了一帖強精的藥酒在喝,才生出這神奇的效果,全然不察自己的老婆已經出軌多時。

嚴家豪自然不曉得阿嫂肚裡的孩子是他的(他只懵懂而單純的接受喜訊,好像不知道應該擔心),他一心為大哥感到高興,直到一旁的老張突然轉臉衝著他笑說:「少爺,你要做叔叔了噢?」

「是啊是啊,家豪,你要做叔叔了啊,高不高興?」嚴嵩樂得抱住自己的兄弟,全然不察滿嬌一整個的眼神都在小叔身上。

嚴家豪初時還笑著回抱大哥,可一抬眼對上阿嫂的眼睛,卻頓時寒毛直豎,驚出了一身冷汗,有如萬千銀針刺穿背脊直抵胸膛。

他怔住了,不能確定阿嫂眼底的意涵。

恍惚中,他剎時明白了什麼,可他用力壓制著那個突然竄出來的可怖念頭。儘管婉甜和秀成都管他叫小叔叔,但這回是千真萬確的了,逃也逃不掉(儘管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想逃離什麼);又或者,如果他不止是那孩子的叔叔呢?這孩子的存在提醒了他是有輩份的,並且往後的時時刻刻都會一再提醒他,提醒他不可再做出對不起大哥的事。然而他又想,木已成舟,他的良知告訴他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再多的提醒又有何用?自己怎會如此忘恩負義啊?萬惡淫為首,他一步踏錯,轉眼淪為慾望的囚徒。而阿嫂眼中的曖昧彷彿在訴說著那不可告人的禁忌,只有他們兩個心知肚明共謀的祕密。恐懼瞬間占滿了他的心,他害怕阿嫂會張口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慌得將抱住他的大哥一把推開。

「家豪,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嚴嵩關切地望著他。

「沒什麼,頭有點暈──我回房間躺一下。」說著忙轉身出來,讓腳步拖著他的身體移動,腦袋空空的沒有方向。等他終於恢復意識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懵懵站在徐媽和秀成的房間門口。徐媽正逗著秀成玩,抬眼見家豪失魂落魄地走進來,便舉著秀成的小手說:「秀成,叫阿叔,叔叔來看你嘍。」

四歲的秀成正值調皮的年紀,然而他卻不同於一般小孩,過分的安靜使得他看起來與實際年齡不符,彷彿更幼小,又彷彿更年長;這時,他安靜望著家豪,清澈的眼瞳如倒映的湖水,然而裡面像躲著一種沉思的表情,讓他看起來有點超出年齡的憂鬱。

家豪上前抱起秀成,親親他的臉頰,秀成回望家豪,彷彿他是一顆石頭、一片雲或一朵花,於是他舉起手來摸家豪的臉,專注於他的五官。家豪摩挲這個有點過分安靜的孩子,他柔軟的頭髮、柔軟的身體、柔軟的眼神,他稍稍摟緊他,呼吸他純真的味道。

「阿甜呢?」

「她啊,」徐媽笑著說:「在幫秀成洗衣服。她說小孩子的衣服還是用手洗的好。」

婉甜喜歡為秀成做些看似零碎卻不可或缺的瑣事,這讓她有種從旁協助撫育弟弟的小小滿足感。

徐媽望著一臉落寞、抱著秀成坐在床沿搖晃的家豪,心中為這兩個沒娘的孩子生出無限的憐惜。她自己沒有兒女,因而把這三個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般疼愛,尤其是婉甜和秀成。對她而言,家豪疏遠多了,像是雲後的山,帶著一點神祕感。儘管家豪從來不把她當下人看,他叫她阿嬸,親親熱熱的像自家人。然而,有時她暗暗覺得家豪有點像是太太的所有物,雖然徐媽很不願意這麼想,但這份感覺太強烈了,蓋過了拒絕去想它的意志。

村子裡那些關於太太的閒言碎語,徐媽打從進嚴家工作之前就聽說過不少,她試著不去多想;太太除了脾氣古怪暴躁了點之外,對待下人還算寬厚。至於嚴先生,他雖然不是個慷慨大方的人,有時甚至有點吝嗇,但脾氣好是一項,另一項是優點也是缺點:怕老婆。因為怕老婆,家中大小事都是太太掌權,底下人做事不必顧慮到有雙重標準,以太太的標準為標準就是了。

徐媽很擔心太太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後,婉甜和秀成會更加可憐。雖然太太最近明顯對婉甜的態度有了轉變,說轉變又彷彿不是,比較像是一種古怪的隱忍,因為她瞪著婉甜的眼神是如此怨毒,讓人不安。

正這麼想著時,婉甜端著給秀成吃的點心走了進來。

「啊,小叔叔,你也在這。」

「是啊,這是要給秀成吃的點心嗎?」

「嗯,我看他每次正餐都吃得不多,偶爾給他弄個點心,怕他餓了又不說——」

家豪把秀成放下來,婉甜牽起弟弟的手,把他帶到桌邊,帶笑地看著他靜靜吃點心。

「阿嬸,」家豪對徐媽說話,眼睛卻溫柔地望著婉甜姊弟。「我想跟妳說幾句話,」

「噯,你說啊。」

家豪默然了一會兒,眼神彷彿極不捨得離開婉甜姊弟又不得不,終究還是斷然抬起眼睛,望著徐媽往門外呶了呶嘴。徐媽儘管心中納悶,卻也明白他的意思。他們一前一後出了房門,立在通後院的穿堂邊上。家豪垂著眼睛說:「阿嬸,以後我不在家的日子,阿甜和秀成就要拜託妳了。」

「傻孩子,你講這是什麼話?這是你的家,你不在家要去哪?」

「阿嬸,妳別忘了,聯考就快到了,如果我考取的學校離家很遠的話,就不會再住在這裡了,所以──」

徐媽聽他這麼一說,胸口像突然伸進了一隻手,緊緊掐住了她的心。徐媽在嚴家幫傭起碼也有十年了,從來沒想過這孩子會有離開身邊的時候,現在聽他這麼說,徐媽鼻頭一陣酸,眼眶都紅了。

「阿嬸,妳不要難過……」家豪拉住她的一隻手,低低的說:「我會時常回來看你們的,而且說不定我考上附近的學校,還是會住在家裡啊。」

嚴家豪這麼說是為了安撫徐媽,他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說什麼都要離開這裡。

徐媽點點頭,拿袖子按了按發熱的眼睛。她是個軟心腸的人,可惜不好命──年輕的時候愛上一個外省兵,家裡不答應讓她嫁給她喜歡的人,於是她跟他私奔,近三十年沒有回故鄉;原本應當幸福的兩個相愛的人,卻因為一個瘋子拿槍掃射營區而終結了她拿一切換來的幸福。如今,唯一令她感受到老天眷顧的,就是在她眼底下長大的這三個孩子,如果哪天,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離開她,都會讓她心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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徙逍成功就是做真心喜歡做的事而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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