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formance art workshop
我迟到进去时撞见他给我的一个甜美微笑,那笑脸和漫画里的弧线一样,让我的尴尬舒缓许多。我后来知道他叫kalan,于是表演完指定下一个人时我说出他的名字,我也只记得kalan。
工作坊期间我们有几次临近彼此,眼神接触,闲聊几句,他每次都伴着招牌的甜美微笑,并且换着角度夸奖赞叹,我喜欢你舔手机那个动作;你有学舞蹈吗你的肢体动作好简洁明确;我喜欢你刚刚说的故事,那明明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事情,可你笑着讲充满了魅力;
我能想到的回夸只是:你们真的很会夸。
我在那大大的微笑面前只敢马上转开目光,再偷偷看回去。
带工作坊的老师前两天有表演,但我没来看,一来要门票,二来他们请了个基督城本地的行为艺术家,是我在grindr上拉黑了的傻屌;老师是波兰人,常驻芬兰,叫tomasz,故事讲到"its because her and other stupid chinese like her, I had to leave my home"时,他突然对我投来一束目光,可能不到一秒吧,眼神相遇的刹那我们好像在另一个时空里看见了彼此,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泄漏了太多而望向别处。
我也一样。
我讲的是去年刚到新西兰发生的事,最开始的新鲜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因为语言文化重重隔阂,身份肤色种种受限的愤怒和匮乏感,那时候我刚搬到奥克兰,刚交完学费,没有工作,即将破产,并且感染新冠。
住处搬进来一个刚从中国来的室友,有一晚她问能不能跟我一起出门散步。
我说行。
聊了几句话不投机,她问些诸如奥克兰是不是很危险,晚上能不能出门,这边的老外是不是如何如何的愚蠢问题。突然间我觉得十分愤怒,把自己在这里所遭受的一切都怪到她和像她一样的中国人身上。
天色暗下来,我开始在脑子里幻想把她杀掉而后卖掉她的器官大赚一笔从而脱离目前的困境的种种细节。
我明明清楚这根本不可能,但我却如此着迷于此,反复咀嚼,揣摩细节,像是牢牢抓住一个春梦。
我因这个幻想而觉得真实的得救。
回程路上我一句话都没说,几天后我搬到了另一个地方。
故事的结尾是in my imagination ,I became the chinese i hate.
主办方,一个澳洲女生,听见这个故事的反应是不停地大笑,一如轮到她表演时她表现出的应对机制:因为害怕被评价而一副 i dont give a fucking shit的神态。或者说,因为太想要,所以宁可不要。
这大概是她无从想象/同理的故事,只能一笑了之,或者她害怕死了。
我庆幸自己来了,因为前一晚让Brice留宿没怎么睡好,把他送走后简单收拾完已经预期要迟到半小时,一度打算不去了。
brice是英国来的whv,在wanaka当泳池救生员和zumba老师,开六小时车来基督城参加zumba大师班,当天的课结束后原计划去一个tinder上划到的人家里过夜,但被鸽,grindr找我约炮,打得挺爽的,人还可爱,i love your bi-color dick, you know there is pornstar famous for that?
所以我也是bi了。
完事后温存许久,他也没说要走。
时间不早了,我问你在哪过夜,他说在车上睡一晚,这边过了晚上十点就很难订房。
他第二天还有课。我想了想说你可以在我这睡一晚,虽然床很小。
第二天醒来还能再打一炮。
wanaka在南岛更南,甚至比queenstown还南一小时车程。我说那边更保守吧,而他涂着多彩的指甲。
他告诉我被救生员同事霸凌的事,他甚至被其中一个推下楼梯,而管理层默许纵容。
他又说自己已经辞职了,要搬去奥克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说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你可以告他们的。
他才说thats why i got the money for master class,调解协议也包括他得对这事保密。
我知道另一个基于性取向的职场霸凌的案子,公司赔了几万刀。
我说到这边产品爱标榜自己"nz made","100% nz product",很多公司,酒店,餐厅都讲自己"kiwi owned and operated",甚至这边麦当劳都说自己"Kiwi operated",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某种自豪(对比made in china),但后来我意识到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小岛国的不安,担心资本资源外流,害怕被外国资本/政权操纵,这边除了乐透,我所知道的所有活动抽奖都是residents only,写在小小密密的terms and conditions里面。
基督城grindr上傻屌在自己资料里写no asian,和情商高一点的奥克兰的男的写bwc(big white cock) to the front其实是一个意思。
nz owned/operated,residents only也是,sutble一些罢了。
我在第二个行为艺术任务里讲的便是这件事,tomasz让我们花十分钟想一个表演,内容是让自己的身体从会场的左侧门移动到十几米远的右侧门,在这个移动的过程中让身体占据所在的空间。
我走到左侧门外,透过玻璃朝里面张望,发现他们的目光,挥手致意,他们也向我挥手,我试图打开但发现门被紧锁,于是寻找其他入口,透过第一扇玻璃,我依旧兴奋地朝他们挥手,第二扇,第三扇,我慢慢觉得累了,到试图打开中间那扇门但失败后,我将自己的帽子摔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走过下一扇门,最后经过右侧门时我朝里面瞥了一眼,折返,小心翼翼,却轻而易举地把它打开了,我无法相信那道隔离的消失,抬起的右脚向前,迟疑又收回,换左脚,我因为小跑和紧张而喘着气,听见自己心跳在耳膜的鼓动,他们在里面望着我,等着我(那一刻我体验到表演行为艺术的美妙),左脚在落地的前一秒收回,我朝他们最后看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我的身体不曾占据会场的任何空间,我是飘在这块土地上空的幽灵,或太阳落下的影子。
我和Brice说我要给自己纹个身:Not kiwi owned or operated.
第三个任务便是把上一个表演换一种形式,并加上一个你想要说的confession。
午餐茶歇时kalan说我太喜欢你的故事了,我要送你贴纸,快来挑,我们便聊了起来。
主办方拿来一盒糕点给他,我以为是给所有人吃的,于是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聊才知道他也是这一次行为艺术周请来的艺术家。
所以这糕点不是给我吃的。难怪主办方瞟了我一眼。
真好吃。
他一拍脑门说我正在办新一届的garbagefest,请你一定来投稿!说着就加了whatsapp给我发详情。
他接下来要去但尼丁,接着澳洲,接着新加坡,马来西亚,欧洲,那些城市的名字仿佛亲切的朋友那样从他嘴里蹦出来,一点也不遥远,他常驻宇宙中心纽约。
他两点要和家人视频,我和工作坊的一个日本女生接着social,她说自己通常是此类工作坊的唯一亚洲人,她业余在学当代舞。我说啊我上周三本来要去MAP参加一个当代舞的入门课,但时间太赶了没去成,她说她就是在MAP学当代舞,而此次工作坊的另一个同学sarah,就是当代舞课程的导师。
这地方真小。
我甚至后来发现MAP的主理人就是grindr上那个让我觉得又油又被接住的男的,我叫他冷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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