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的信仰 —— 泉州春节随笔

题记

这是转发过来的一篇旧作，写于2019年春节。

原文首发在我的微信公众号：西柚范伟的故事和科学网博客：http://blog.sciencenet.cn/u/fengrusen

前言

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

身体终于回到新都，心灵的旅行仍在继续。

乘着春节的余韵，假日的余暇，完成一次形而上的随想……

有人说，中国人没有真正的信仰，是真的吗？

中国共产党的十九大提出：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对于中国的普通民众，内心的真实信仰是什么呢？

2019年春节来到中国宗教最开放、最自由的福建泉州。

作为一个游客，各类寺庙是最佳游览地；作为一个观察者，泉州是研究民间信仰最好的试验田。

正文

泉州被誉为“世界宗教博物馆”。提及泉州宗教氛围之盛，宋朝朱熹老夫子有“此地古称佛国, 满街都是圣人”的赞语。

不仅国人常见的“儒释道”三教在泉州都有悠久历史和显赫古迹。甚至于天主教，伊斯兰教，景教（古天主教的一个支派）、天主教、印度教（婆罗门教）、基督教、摩尼教（金庸小说中的明教）、日本教和拜物教、犹太教等诸多小众宗教也都至今仍留有寺庙或遗迹。 

那么， 这满街的“圣人”内心的最爱是哪一种呢？ 

在泉州过春节期间，以我本人在不同宗教寺庙中对信众的直接观察为依据，对中国民间多数人的信仰做一次简单分析和探讨。纯粹门外汉个人观感，娱人也自娱而已。 

何谓信仰？不同学科的解释都极为高深。我的标准则很简单——深信之，笃行之。

具体地说，如果有人大过年专程跑到庙里烧香、上供，那就是真的信仰。

一、”儒释道“三教的横向比较

儒释道是中国宗教的主流，在泉州也是如此。

先选取三教香火（人气）最旺的三个场所进行比较。

根据我的实地观察，通淮关岳庙的香火之盛是其余所有寺庙信众的总和还要多。如我这样的纯游客，几乎挤不进主殿。

那么，道教才是泉州“圣人”们的真爱？

二、道教内的纵向比较

 我在泉州也参观了几个道教的寺庙，不妨也做个道教系统内的比较。

妈祖信仰是中国最有代表性的民间信仰之一，号称中国的海神。也是我国国家祭典的三大神明之一，另外两个是黄帝、孔子。 

真武大帝则是传统道教中司控水土之官，也是水神。当年海上丝绸之路启航时官方祭祀的两位主神之一。

按照“天后宫”中的描述，武圣关羽不过是妈祖属下二十四司中文昌司中一位小神而已，相当于主任科员。

然而，真相只有一个：泉州人民根本不是喜欢“道教”这一类宗教，而是“关公”这一个偶像。

三、为什么是“关二爷”？

无论是在宗教界，还是在民间，关羽关二爷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在佛教界，关羽被奉为“伽蓝菩萨”，尊称“关公”，是佛教寺院守护神，常常独居一殿，被佛教信众供奉。

在儒家体系中，关羽是和“文圣人”孔子并列的“武圣人”。 

在道教体系中，关公的地位更高，明代封敕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关圣帝君」，简称“关圣帝君”， 为道教的护法四帅之一。

在民间，唯有关公能够做到：覆盖全社会，普及遍城乡，渐至四裔海外。

千余年来，关公信仰渐次成为深宫秘祀，文士趋奉；将士诚祷，农家祈求；商界虔敬，行业崇拜；警方护佑，江湖尊神。

港片中常出现的经典场景是：这一边，黑社会拜罢关公，上街作案；另一边，警察拜过关公，出门拿人。

双方都是认真的，虔诚的，何其奇妙!?

天下神祇何其多也，为何只有“关二爷”能做到这一点？关公信仰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其实也很简单，关公有双重身份（守护神+武财神），同时又被后人推举为“忠”“信”“义”“勇”集于一身的道德楷模。

关二爷的特定身份和特定的道德价值刚好与中国民众的普遍追求和梦想相契合，这就是关公横跨儒释道三教，通吃社会各阶层的根本原因。

中国广大民众发自内心的需求是什么呢？一曰平安；二曰发财。二者须同时具备，方为人生赢家；不同行业、不同情形，二种需求的比重有所差异。比如，黑社会更看重发财，同时还要有命享受财富（平安）；警察更希望平安，同时也要破案（升官+发财）。从这个角度看，对立的双方（兵和贼）同时拜关公就顺理成章了。

关二爷作为道德楷模的价值又在哪里呢？答曰：保证秩序，服务于“平安+发财”。任何团体，无论是军队还是匪帮，无论是商贾还是匠人，想要做成事（发财）都需要秩序。事上以 “忠”，对下有“义”；对待伙伴讲求“信”，做事态度追求“勇”。于是乎，发财有望，平安可期。 

四、民众愿望的实现

中国人的信仰（平安+发财）低级吗？当然不，比之于苦修以待来世、死后上天堂或天国，中国人要的是今生，活的是当下。

在做事方面，中国人比其他民族往往更积极、更投入，大约也是根源于此。虽然有时不免急功近利，但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今生就实现了呢？ 

我在泉州天后宫，竟然找到了一个实现民众愿望的“活”地图。

德济门遗址与天后宫仅一路之隔。700年前，德济门是进出泉州的要道。泉州天后宫前德济门外的聚宝街、万寿路富美码头是泉州宋元时期进出口货物的集散地。遗址面积2000平方米，由城门、城墙、门道、墩台、内外壕沟、拱桥以及瓮城和瓮城门等组成，遗存有13～14世纪的印度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的石刻和14-19世纪（明朝、清朝）的铁炮等。

与德济门遗址一路之隔的是泉州市图书馆的德济门百姓书房。

事实上，我在府文庙旁边也看到有人在百姓书房读书（大年初二/初三）。我在厦门也看到类似的借书点。

这就是民众愿望“实现”的路线图：

• 我们有信仰（平安+发财），我们对外开放（德济门外的商贸街区和码头），做全世界生意、赚全世界的钱；
• 我们有城墙、城门还有炮，不怕别人搞事情；
• 我们知道还得抓紧时间学习、进步，梦想才有实现的可能。

中国普通百姓的朴素愿望能否实现？“达成度”有多少呢？要判断也简单。

一是看看未来这三者的地位会如何变化；二是看有多少拜神的人转变为读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