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播⎪为什么“四字”播客特别多?我们做了一次中文播客起名研究

肉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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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中文播客订阅列表,依次阅读它们的名字,你是否发现,竟有一种诵读千字文的朗朗上口之感?忽左忽右、迟早更新、声东击西、日谈公园、无业游民、随机波动、展开讲讲、艺术叨叨、文化有限、文化土豆、落选沙龙、创业内幕、得意忘形、温柔人类、歪波音室……

(哔——此处无法穷举)

这当然不精确,但却一定程度上能体现中文播客的取名特点——以四字居多。

我们研究了小宇宙的100个热门播客后发现,有近50%的播客名都是四字,而三字与五字则分别位列第二,占比超过10%;若将“故事FM”一类中英文混杂的名字定为组合型,那么以英文名为主的播客名和组合型播客名也分别有近10%的占比。

从营销学角度来看,一个好的品牌名称能够迅速占领消费者心智,省下不少广告费,广告界也有行话“品牌名称是最短的文案”。毕竟,如人名一样,播客名字一旦诞生便会伴随其整个生命周期,不会轻易被改动。但对于播客取名来说,这个过程可能轻松愉快得多,毕竟,从一开始,创作者的脑中便没有“广告”“品牌”“文案”这种奇怪的字眼,从一个大致的播客主题想法出发,可能是经过大量头脑风暴后旁逸出一个格外突出的名字,也可能只是某天通勤路上的灵光乍现,一个可爱的名字就诞生了。

大多数营销案例在分析其成功之处时,都是事后验证。我们并不会在本文里讨论播客名字的成功与否,因为“成功”本不应该是考量名字的维度。别具一格的名字,自会吸引它想要吸引的人来。播客圈创作的纯粹氛围聚集了一群兴趣驱动做事的人,而他们为播客取名的规律观察与有趣故事,已经足够令人玩味。

中文播客名的四字传统

追溯到中文播客界的早期源头之一,成立于2014年的播客网络IPN旗下有八档节目,其中有五档名字都是四字:《一天世界》《灭茶苦茶》《太医来了》《流行通信》《时尚怪物》。IPN在2016年前后就聚集了一批优秀的主播,鼓励了后来者,并在一定程度上为早期中文播客圈的内容与形式树立了一定质量标准。

“一天世界”来源于上海方言,意思是“一塌糊涂”。而IPN创始人、《一天世界》主播李如一的另一档节目,主张“光了解日本是不够的,我们要活用日本”的《灭茶苦茶》,名字则有点有点像上海话“一天世界”在日文里的对应,日文对应发音“めちゃくちゃ(mechakucha)”,意为“没有道理”“毫无章法”。

这当然不包含贬义,而是与IPN“不伦·不类、昆乱不挡”的风格类似,带着一种反用贬义词的创新——乍一听是自嘲,背后却暗含着一种令人费解的混沌多元、模棱两可,以及无限可能性。

就像十年前日本现象级影视剧《恋空》和《legal high》大火,成为一代国民女神的女主人公新垣结衣让日本迎来取名的“结衣”时代,播客创作者们在取名时似乎也不约而同地往“四字”方向靠拢,播客取名迎来了一个小型的“四字时代”。

前第一财经周刊主编、播客公司声动活泼创始人徐涛便是在李如一的鼓舞下做了一档由驻美记者主持的播客《声东击西》。节目上线是在2016年11月,当时徐涛在湾区做驻美记者,而同事张兆音在纽约,在地域上恰好一东一西,而他们对世界的观察本身也同时带有东方与西方的视角。

反用成语,一种高级的自嘲

而2017年初开始的播客《得意忘形》则是播客圈另一档具有先驱意味的播客。“得意忘形”原意是“因非常高兴而失态的样子”,但主播张潇雨想通过节目传达的却是它的字面含义:得其意,忘其形。

当你接受了播客想要传达的精神,有没有播客这个载体,有没有我这个「老师」本身,都不重要。生活中绝大多数宝贵的东西,都是无需拘泥于形式的。

最后,如果你能达到如此境界,你就可以又回到你理解的「得意忘形」的原义了——只要你想,你就可以高兴、愉悦、狂喜、得意,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拦你。所谓的「失态」,也不过是一种世俗的规范。真人眼中是没有「态」这种东西的,只有恣意和纵情本身。

听《得意忘形》是《得意忘形》,听《得意忘形》不是《得意忘形》,听《得意忘形》还是《得意忘形》。到最后,你听与不听,我做与不做,其实全无分别。所谓「以手指月,指并非月」,就正是这样的道理了。——张潇雨微博

《得意忘形》的更新频率一直处于一种“想更就更,你不可能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更”的状态。主播张潇雨早在知乎活跃的那几年便成为互联网社交媒体上的KOL,而与播客名字及内容类似,他自己也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气质。他的声音在节目中听上去自由散漫,但音频中随时流动的观点却被很多听众奉若圣经,甚至被记成小笔记在互联网上广为流传。但无论听众们如何热切地催更,组成去中心化的自组织进行线下活动,张潇雨都“无动于衷”——大概,这也是一种得意忘形。

泛文化类播客《忽左忽右》也拥有一个带有自嘲色彩的名字。“忽左忽右”通常被用于讽刺某人的政治立场不坚定,而主播们在播客成立之初的确想去讨论一些意识形态方向的选题,虽然出于后期的现实考虑,节目的内容慢慢转向小众文化。

根据南开大学刘叔新教授的理论,成语天然具有“表意的双层性”。除了字面意义外,成语还含有从表面曲折投射的深层意义,具有浓重的书面语色彩。因此,用成语为播客名字命名不仅朗朗上口,构词凝炼,有更大更强的表意效能,也具有更深的文化负载。

从名字就要“说”出来

很多播客会从“声音”、“说”入手取名,比如《艺术叨叨》《展开讲讲》,ABCC的形式读起来好听,容易让人记住。


《晚风说》来源于公众号禅与宇宙维修艺术一个叫做“维修站”的线上讨论社群。这个群里,从高中生到工程师,不限年龄,却都是一群思维活跃的人,日常话题从哲学、艺术、文学、心理等等无所不包,颇有苏格拉底论辩的风格。公众号创始人Jade定期整理“维修站”里的对话讨论,并取名为“晚风说”,这个名字后来也成为她一对一访谈播客的名字。

所以我们选择在晚风中坐下来,以如此的心态进行一场又一场的对话。我们在追赶,我们在吸收,我们并不是以寻求真理作为目的而坐在一起,我们只想让我们的足迹走的远一些,再远一些。

而《小声喧哗》的取名则不止于头脑风暴,更经历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分析过程”。四位主播在美国是密友,平时一起看片聊片,想要做一档播客节目输出,集思广益起了N个名字,在咨询公司工作的主播刁刁把候选名字做在PPT上进行分析,还用了麦肯锡logo的字体,取名为Movies & Co。

综合考虑了“shangkouness(上口)”“wenyiness(文艺)”等维度,主播们最后决定了“小声喧哗loud murmurs”,“听起来又witty又上口”。主播们希望,每次录制完节目,关掉面前的麦,能有如《色戒》里“王佳芝和老易啪完像洗完舒服的热水澡”,一种“被兴奋和倦嗜的蒸汽包围的舒畅感”。她们这个女性小集体的“小声喧哗”,被传送到更多听众耳边,仿佛充满关切、支持的呢喃,生活的疲乏与无意义也便被折叠起。

英文播客名

大部分中文播客主要以中文命名,一部分会有一个对应的英文名,但也有少数播客,主要以英文名呈现。把四字成语翻译成英文固然是困难的,但直接取个漂亮的英文名,不失为一个不走寻常路的选择。

《Nice Try》是一档每周做一个主题人生挑战的播客。在第一期节目中,讨论出播客的名字已然是主播们的第一个挑战。最后,这档播客借鉴了国外的一档人生挑战节目《Nice Try》,成为了中文版的Nice Try——译成中文是「想得美」,try比challenge轻些,有种自带失败的含义,而nice也带着一种“弱弱的”感觉。这是一种英文的自嘲,主播的态度带着一种丧的鼓励:就试一试,失败了也不要紧吧!

简单心理创始人简里里与其丈夫Bro Feng做的播客《Blow Your Mind》围绕着两人的职业、生活、社交圈展开。Blow Your Mind字面意思“吹醒你的思想”,本意是“让你对某事感既惊奇又兴奋”。简里里和Bro Feng两位主播希望通过分享最近见闻,聊聊他们关心的话题,推荐感兴趣的书/电影/剧来 blow your mind。


《High Hanging Fruits》的主播朱宜和刘佳是两个喜欢挑战的人,热爱钢管舞和攀岩(就是挂在高处了嘛),所以组成了名为“High Hanging Fruits”的钢管舞小组,中文名“跳一跳摘到的果子”。但钢管舞作品一直空白,这个名字反而成为了后来播客的名字。

《Fishes Wishes鱼的许愿》是知名vlog博主熊小默与Voicer前总编More的每周闲聊,他们会分享浪费了时间和金钱的小爱好。根据熊小默说,这个绕口令一样的英文名展示了他们非常短暂但冲动的物欲,就像鱼的愿望,可能七秒钟就会忘记。但对于物质与文化的消费思考,却在这档播客节目中被保存下来。

取英文名的主播,大部分有海外生活的经历,熟习英文。也有一部分和专业强相关的播客,因为英文常在工作语言中出现,比如科技、设计类,英文更代表了一种“行话”。设计师主播组成的播客《UX Coffee》最早做的是名为《硅谷设计师周报》的email newsletter,后来做播客时,取了“UX Coffee”,中文为“设计咖”。主播Riceman认为这个名字有硬币的两面:好处是,带着“UX”(User Experience,用户体验),业内人士一目了然;但坏处是,做了快五年后,很多选题都不再与UX紧密相关,这个名字反而有些自我设限。




把个性进行到底

无论字数、形式、中英文,个性化是大部分播客名的鲜明特点。

除了成语外,还有许多使用谐音梗的播客。如谈论酒类文化的播客《杯弓舌瘾》,巧妙地将“蛇影”转化为“舌瘾”,一语双关的同时又带着一种神秘、雅致的色彩。围绕音乐展开的杂谈节目《天方乐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天方夜谭”,而其中了“乐”字因为其多音属性,既可以代表音乐主题,也可以表现节目的调性——好玩(乐le)。另一档音乐类播客节目《歪波音室》则与其英文名“vibration”形成谐音。

三明治创始人李梓新的个人播客《新气集》在听与看的两个维度上形成两种感受:听,“新气集”与主播喜欢的词人“辛弃疾”完全同音;看,表意为“新气的集合”,其中气是气象,也是每个人所带的灵魂表达。而《新气集》与其对应的英文名“thinkage”也形成了俏皮的谐音梗。




当然,也有看起来就完全猜不出内容的播客名:拥有近18万粉丝的微博中V金老师与她的朋友王佳芝主持的都市丽人播客《金芝忙忙》更容易让人联想起网红奶茶喜茶的一款加有芝士和芒果的奶茶;《牛油果烤面包》,光看名字,你怎么知道它与食物毫无关系,而是一档硅谷从业人员讨论科技趋势的播客呢?

与公众号类似,播客改名案例只出现在审查下架的情况里。女性主义播客《随机波动》在炸号之前叫做《剩余价值SurplusValue》。在2019年底,《剩余价值》经历炸号以后,主播冷建国以原英文缩写“SV”为出发点搜索新词,搜到了“Stochastic Volatility”,后来便成为了新名字。






不过,对于名字,主播们常常是这样比较“任性”。毕竟,对于很多创作者来说,这是一次能够自己全权负责内容创作的宝贵机会,不必被老板审核,不用做一整套PPT来证明这个名字的可行性,甚至可以不太考虑审查或听众的感受。所以,任性一点也无妨吧?

结语

在这100档热门播客中,有三档以个人IP命名的播客:《Steve说》、《沈亦斐的播客》、《姜思达》。它们对应的LOGO也是个人头像,简单粗暴。这种取名方法与很多国外播客类似,通常符合单一主播且主播已经有一定流量的情况,但不适用于现在大部分播客创作者。






对于大部分长尾业余播客创作者来说,取一个朗朗上口又个性鲜明的播客名仍是首选。采用四字,一方面表意复杂,有文化感,另一方面,四个字在视觉上容易给人左右对称的平衡感,在设计播客LOGO时也更为便利。

但字数永远不是重点,比如《疯投圈》《东亚观察局》《最近买了什么书》,无论字数,播客名或饱含深意,或直接了当,或让人浮想联翩,这本身就是一种有趣的现象。

当然,取名各有利弊取舍。比如偏抽象的播客名,想象空间更大,但也容易显得主题不清;但过于明确的名称,随着期数增多,选题的丰富性增强,原来的名字似乎无法囊括其内容。

最重要的,还是一档播客是否塑造了一个品牌——当播客品牌占领听众心智后,只要看到或听到播客名字,听众就会在脑海中浮现出主播一个模糊但吸引人的形象。你或许无法准确描述主播的脸,却能想起来ta的某个口癖;你或许无法全面概括某一期节目的大致内容,却能回忆起在某天某列地铁上,让你会心一笑的某句玩笑。

当然,既然是自己取的名字,必须是主播自己喜欢的,毕竟,自我认可是做出好内容的前提啊。

CC BY-NC-ND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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