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練習:煮麵(四)
那是苦的,純粹的聲音是阻止不了的,爺撈起她棄在鐵盆裡的魚內臟就往嘴裡塞,她一驚失手摔下鍋子,鍋內的酒精和油水與火焰混合,固體、液體和氣體彷彿彼此天生注定有所感應,熊熊的火焰在平台上躍起,阿桃倒是鎮靜了下來,在爺被火焰唬呆的那刻,搶下了嘴裡的那些腸啊、鰾啊、肝,哄著爺去洗嘴。
幾天裡,小馬斷續地出現在她的夢裡,今天夜半,明日午時,有時光是晨間的回龍覺也能撇見,大抵也是這樣精神不濟,給爺洗淨了嘴還怕細菌增生,用棉花沾酒精給沾了滿嘴,哈哈哈得直呼氣;收拾廚房,方才那些臟器順手給丟進了火堆裡,半硬半軟半熟半生的遺留了下來,爐台、抽油煙機和窗框上各一圈灰,擦擦抹抹,整成一包垃圾丟到屋外。
爺經這麼一折騰睡熟了,阿桃也不餓,開電視發呆;想一會夢,想一會小馬,小馬其實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在北國的時候,房東請人來修漏水,阿桃下班回家進自己的隔間,隔音太差隔壁工人的對話都聽得見,誰修水電修到這麼晚啊,沒有家要回嗎?她坐地上揉腳,有人敲她房門,小姐借個電話方便嗎?你們這麼多人沒電話?都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收工呢?
「這水現在一直漏,我們想走也不能走啊。」
「他電話剛才掉水裡了,我的沒電了,你看我們今天從早到晚都在這,不是騙你啦。」另一位年長一點的師傅靠來門邊。
「你們找別間借啦。」一戶公寓隔成七八間,總有租客願意借電話吧。
「小姐你是今天最早回來的,幫個忙,真的不方便我們再下去找管理員。」還是老師傅說話。
「好啦,等一下。」阿桃關上門,翻找了床邊櫃,取出一支儲值卡的備用手機。
她的手機裡就這樣留下一個陌生人的號,備用手機很少用到,她也沒特別去看,通話紀錄就這樣留著;前年冬天某個夜裡,母親剛走,她和弟弟各自請假輪流守喪,葬禮一過她就得馬上北返,南北往返疏漏,寒氣從指尖或鼻稍或哪裡流進身子,沒有母親給她煮粥或雞湯,夜裡頭痛欲裂,坐在廁裡,蚊子漫飛腳邊,血流進白色陶瓷裡,載浮載沉。
你幹嘛不打給我,K數落她,但那時她確實沒想到一個能夠聯繫的人。
「喂你好,敝姓馬,很高興為您服務」這麼深的夜裡自然是電話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