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結局的故事 feat.如夢之夢

直樹的流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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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彷彿都有絲線牽引;所有的夢境,彷彿都是真實的斷壁殘垣。

2022年的跨年夜,平淡的分不太出差別,在看完紅白過十二點沒多久,我便進入夢鄉。反倒是跨年前夜,一個難忘的體驗,讓我準備能好好與2022告別。

都說人生如戲,<如夢之夢>卻或許是最貼近我人生的一齣。於我而言,那關乎劇場、音樂、佛法、旅程、創作、翻譯。身為大學時曾花一年半,全心奉獻給戲劇社的業餘人士,2013年<如夢之夢>重新在台北上演時,我在五個月前就早早買好了票,一心只想走進那場夢。

不料,兩個月後,一次在日本朋友來訪時,意識到自己當接案翻譯,只與文字為伍的關係,聽力與口說能力正逐步下降,加上當時案源只夠勉強維生,便果決放棄了接案,花了些時間,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正職工作-越南外派業務。

我離開了台中,來到了越南胡志明市。因而,我錯過了走進那場夢的機會。這一錯過,便是9年。

在外派工作開始才一年,我便經歷了友人車禍身亡,與越南排華動亂的刺激。這兩記當頭棒喝,令我一再思索人生意義,無心卻也同時正視自己在越南工作,因為成天要應酬,過得並不快樂的窘境。

四個月後,我提了辭呈。明明再撐三個月就能領年終,我仍無法阻止想盡早離去的意志,因而有幸遇到了,另一個巨大的人生轉折。至於後面那些故事,我可能都說了好多遍了,而今天,我的人生,也只是這個故事裡的其中一個夢。

在經歷了越南外派、澳洲打工度假、環遊世界這三趟巨大的旅程之後,再一次地,我於五個月前,又早早買好了票。這一次,真實走進劇場,清醒地做一場夢。

這長達7個半小時的夢,被兩個20分鐘的中場休息,與90分鐘的晚餐時間隔開,卻一點也不影響我入夢。

或許是一直以來,我都在等待這場夢的來臨吧。

────以下涉及劇透────

開場,所有的演員圍繞著蓮花池,從悠緩地行走轉為奔跑,那畫面讓我想起了台北捷運轉車奔跑著的乘客,他們相同的地方在於:看似在趕路,其實卻不知道自己去往何方。我總有這樣的感覺。

還沒有名字的演員們,開始用話語接力起一個故事:莊如夢的故事。傳說,他在被秦始皇行刑前,就已讓自己沉睡不起,進入了自己打造的夢中世界。

剛當上醫師的小梅,第一天進到醫院,便親眼目睹了4名病人往生。寂寥的病房裡,只留下了罹患怪病的5號病人。小梅與不走尋常路,曾在加德滿都靈修的堂哥請教,堂哥教小梅藏傳佛教的自他交換,與傾聽他人故事的方法。小梅開始積極與5號病人攀談,試圖聆聽他的故事。

5號病人是位建築師,年輕時在電影院外,與中法混血的妻子相遇,小孩卻在出生不久後患病死去,自己也患上了查不出病因的怪病。夫妻關係因小孩離世失和之後,妻子也在重回電影院回憶過往時失蹤。5號從醫生口中得知,自己大概只剩兩年餘命之後,決定踏上環遊世界的旅程。

5號在巴黎的一間餐館,與中國女子江紅相遇。初識時江紅為了省麻煩,假裝自己不會中文,卻又在洗衣店裡巧遇被5號拆穿。兩人二見如故,5號與江紅一同回了她七樓的小公寓,彼此述說起各自的生命故事,同時也開展了戀情。

江紅試圖找人幫5號治病,甚至開始求助算命師,過程中找上了一名吉普賽人,透過水晶球告訴五號關於失蹤妻子的事。五號為了找到關於自己的生命線索,與江紅一同前往了諾曼第。

而後,5號又從諾曼第城堡的畫中女子,連結到了上海的顧香蘭。就這樣,一個故事接著一個故事,一場夢境之後是另一場夢,時空從2000年的台北,穿越了1998年的巴黎,悠悠緩緩地來到了1932年的上海。

所有的一切,彷彿都有絲線牽引;所有的夢境,彷彿都是真實的斷壁殘垣。

劇場中許多畫面,都令人印象深刻,但特別想點出來講的,是江紅這個角色。從電影或書中,曾看過許多從極端環境下倖存的人們,那些非比尋常的經驗,毀壞了他們的心靈,但卻又在許多面向上,重建了自己。江紅在偷渡來巴黎的過程中,經歷了如戰場般的遭遇,自己的靈魂像是已死去一般,沒能再醒來,直到遇見了5號。

在不同時空的城堡湖邊,年輕的顧香蘭,看見了未來的自己。5號則看見了伯爵,只有江紅,沒能看見任何人,而只有船上的恐怖經歷。她不敢再回憶過去。在船上心靈嚴重受創的她,儘管並未真的自我已死,也已被那非比尋常的經驗活活埋葬。

而有網友腦補,說一切其實是江紅的一場夢。因為江紅跟莊如夢極其相似,只是難以證明,江紅在出船之前,是不是真的已遁入了自己的夢中世界。而江紅與顧香蘭在不同時空下,都緊扣著巴黎閣樓小房間、蒙納帕斯咖啡館、諾曼第城堡這三個地方,所以說顧香蘭是江紅的夢,確實也有幾分道理。再扣到關於江紅的煎蛋夢,或許顧香蘭的故事,也正是江紅所說的第五顆煎蛋夢。

再說到5號看見伯爵,依表演工作坊公布的年表來看,伯爵離世與5號出生,只隔了短短兩年。我腦中突然有了個想法,是否5號,其實是伯爵的轉世?

雖然個人也覺得這樣的聯想,有些過於直接。現實裡的因果,往往更巨大難測。但倘若5號真是伯爵轉世,那5號在這一世,結識了妻子與江紅,最後又回到了離世前的顧香蘭身邊,聽顧香蘭述說她的一生,那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在回敬,顧香蘭臨終前幫亨利奉的那杯茶。一切的牽連,都耐人尋味。

散場後,走出戲劇院,在外頭一個人默默等著回家的公車,你感覺自己夢醒了。但回想著今夜的那些夢境,有時你又難以確信,到底你是真的已大夢初醒,還是此刻的自己,才正做著一場大夢。

你唯一確信的,是這個故事與這場夢,仍未結束。

2022.12.30 in 國家戲劇院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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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樹的流浪之歌一名喜歡戲劇與跑步的日文翻譯, 一名熱愛旅行與書寫的街頭藝人。 民謠|書寫|行旅|全馬|劇場 Matters文章索引: https://nice-crayfish-628.notion.site/d848efa3d05d45b5ba89ebbaee03a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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