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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書」#5-7人生的高速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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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長中,與你終生相伴的課題是什麼?你與它的關係有著怎麼樣的變化?

大學時有一回從上海回鄉,買不到坐票,但買到了站票,只好拉著臃腫的行李箱硬擠進沒有多少空隙的車廂。找到一處狹小的空地,我優先讓我的行李箱先落地,然後一腳踩過去,另一腳就沒地兒了,只好一腳擱在行李箱的側邊,晃了一路。手腳伸展不開,身子站不穩,呼吸不舒服,但身體素質不錯,不舒服歸不舒服,畢竟也是高速列車,一個多小時,還是有到站的時候。

我從小就老擠進這種沒有我沒有多少空間優勢的高速列車。

小學四年級在父母的"積極爭取"下轉到重點小學,我才知道原來學習是很難的事情,尤其是數學,不僅要參加學校的考試,還要參加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當然也不是人人都要參加,但我好死不死是那種不好也不壞必須得參加的程度。我很清楚自己的程度,跟那種跟最聰明的小孩競賽,是一種折磨。

跟著賽道上的小孩考進重點中學,情況沒多少改善。即使這時候我就發覺,我強烈地喜愛人文科,不管是國文,英文或是史哲,害怕所有的理科,但我驚恐地發現,我下不了軌道了!進了重點中學,所有人對妳的期待值變化了。敖了三年又三年,數學都甚至成了我的優勢科目。還好高三的時候有分文理科,我至少可以順勢把物化生三科從生命中拿掉。

高考成績下來,沒有擠進當時最熱門的國際金融系,而是英文系,我其實是暗自鬆了口氣的。誰知道畢業的時候,第一次校園招聘卻隨機應甄了會計師事務所(那個時候算很高薪),為了得到一份比薪資高於人文系平均水平的工作,我就去了。果然,前半年的加班費加到比當月的薪水還高。在那列所有人都懷有朦朧而強烈的大城市中產之夢的高速列車上,我有點迷失,雖然不快樂,呼吸困難,也沒有成就感,但我得到了站票。我是不是就這樣站著忍一下,就能下車?我屈服於能擠上高速列車的快感。

來台以後,離家鄉遠了一點,我才得以用某些新的角度看問題。像我這樣隨波逐流的小鎮做題家在中國多到數不清,才會把那些賽道都塞得滿滿滿,多數人都擠到精疲力竭。但我依然循著慣性在那台列車上,隱隱約約還看得到一等車廂的人。

covid爆發的四年來,大部分時間開始在家工作,線上各類課程大爆發。某一年經朋友介紹,我去上了渚士瑩的哲學課,這位半道跑去法國念哲學,人稱"阿北"的講師給我最大的影響,就是讓我學會自我觀察,在看似困難的選擇中挖掘自身的傾向。用這樣的思路,利用日常生活的各種碰撞,練習下去,越來越了解自己,鬆動原有的頑固執念,"身不由己"這個命題,是可以由各種方式做翻轉的。

我老是擠進這種沒有我沒有多少空間優勢的高速列車,為的是快速到達某地。但為什麼要那麼快速呢?我願意為坐進一等車廂付出什麼?快速到達以後呢?對於那個目的地,我真的有很好的計畫嗎?這也是大病毒帶給全部人的大哉問,但後疫情時代,一切恢復如常,我沒有看到太多的人有什麼改變。最好笑的是,現如今的高速車廂裡,別說擠滿了人類,連非人類(AI)都有位置,讓人不免更焦慮起來。

我想我的下半生,真的不要再擠高速列車了。下車,曠野裡走一陣也好,末了搭公車也好。那些身不由己,都是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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