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班的90后，苦练十年雕刻技术，因孙悟空作品走红网络|100个不上班的人
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上，曾经有一个孙悟空的竹根雕作品疯传一时。视频中用竹根雕刻的孙悟空栩栩如生，就连每一根毛发都根根分明。
然而网友们不知道的是，这个竹根雕作品的创作者——今年24岁的黄飞琰，却因为这支被盗的视频，一夜没睡着觉。
“很多朋友告诉我：‘你的作品被别人盗了，在别的平台发布呢，播放量都几百万了！’然后我就在家里想了一夜。”
90后小伙子黄飞琰说，生性内向的他学习雕刻十余年，一路辗转拜了五个师傅，才终于出师，可以靠竹根雕这门手艺养活自己。却由于不爱拍照，创作的作品在网上接连被盗转载。
在朋友的劝说下，他意识到手艺人靠手艺吃饭并不丢脸，才开始在快手上露脸拍摄竹根雕视频，让越来越多人认识到竹根雕这门手艺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一定的收入和知名度。
在这些视频中，你可以看到一个个精致逼真的竹根雕作品顺利的制作过程，但你看不到的却是：一个90后少年，14岁就选择走上手艺人之路背后的艰辛；以及十年雕刻之路上，每一个孤独难熬的日子，他是如何度过的。
这是林安采访的第22个“不上班的人”，也是我和腾讯职场合作推出的“新手艺人”系列的第二篇，这篇文章将带你走进90后竹根雕手艺人黄飞琰，十年雕刻路背后的故事。
父母离婚后 我成了一名“孤独的创作者”
在快手上，黄飞琰给自己取名为“孤独创作者”（快手ID：Gdczz168），我问及原因，才知道他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没心情继续读书的他选择了初中辍学。从那以后，黄飞琰就一直是一个人孤独创作的状态。
“爸妈离婚后我跟了爸爸，但爸爸要去外地打工，只好把我寄养在大伯家，跟着我堂哥一起学雕刻。”
黄飞琰是福建省莆田市仙游人，而莆田木雕兴于唐宋，盛于明清，正是传统民间雕刻艺术的代表。所以在黄飞琰的家乡，有很多终身从事木雕创作的手艺人。
在此大环境下，辍学后无事可做的黄飞琰，很自然地就跟着堂哥学起了木雕。
“第一次学雕刻感觉很难，还把手割伤了。那时候就觉得做这一行很苦很累，但我们家条件不好，除了木雕我也没有别的事能做。”
黄飞琰说，他做的第一个作品是雕刻观音的衣服，20公分左右的作品，由于刚开始学习，每天只能修一点点，前后足足花了半个月时间才做好。
木雕制作的过程繁琐，由简至繁、层层递进，正式开始雕刻前，往往还有选材、磨刀、绘制创意稿等诸多流程。
黄飞琰告诉我，莆田木雕一般以雕刻人物为主，主要有以下几个步骤：
寻找木头原材料、打胚做初步造型、开脸（把人物的脸部轮廓，如鼻子、眼睛都雕刻出来）、修饰（修衣服配饰）、精修（修脚趾头、指甲等细节），最后一步是打磨，把不光滑的地方再精细打磨下。
“想把作品做到最好，雕光要花很长时间，有时光开一张脸就要2天。”
木雕对于一个当时还是初中生年纪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份十分考验心志和毅力的工作，且具有一定危险性。比如磨刀必须手工磨，行业里很多人都割过手。更有甚者，如果在工作过程中被电锯、角磨机伤到的话，至少要在家休息2-3个月。
“我曾经有一次在打磨作品的时候，脖子撞到了砂纸，差点割到大动脉。后来在家休息了半个月才缓过来。”
黄飞琰说，后来再雕刻时，心理上难免会有恐惧感。他也想过放弃，但由于父母和身边的朋友一直在支持自己，他也在学习的过程中渐渐喜欢上了雕刻，便坚持了下来。
为了系统地学习木雕，黄飞琰花了五年时间，前后共辗转拜了5个师傅，期间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家里人给的。
最后一个师傅是莆田市市级雕刻大师，黄飞琰非常想和他学习开脸技术，但学费要8000元。
“8000元对我这个单亲家庭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啊。”黄飞琰感慨，好在父母都支持自己，最后他的父母分别凑了4000元替他交齐了学费。
到了那个阶段，黄飞琰已经顾不上雕刻辛不辛苦了，而是一心想要学到师傅的技术，早日出师，靠手艺改变生活。
“那时一起拜师的学生有十几个，我家里情况最差，不能和别人比。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比别人更努力。”
斗志满满的黄飞琰白天在师傅那里学艺，晚上在家捏泥土练习，虽然每周生活费只有100元，也坚持过了整整一年这样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可以出师的那一天。
一次，朋友去他家里玩时看见了他的雕刻作品，觉得雕得不错，便把黄飞琰介绍给他的姑舅做弥勒佛加工。
那时他雕刻一个弥勒佛才10块钱，虽然钱不多，对他来说却是一种鼓励。
“我出师了！”黄飞琰激动地说，从那以后，他白天学艺、晚上在家接活加工，可谓干劲十足。
“用手艺改变生活”的这个梦想，看上去离他又近了一步。
电脑也可以雕刻？我感觉天都塌了
然而好事多磨。就在黄飞琰一心埋头学习手艺的同时，科技也在飞速地发展。
2015年，黄飞琰开始自己在家创作作品，自创自销。在朋友的介绍下，他把作品卖给了一个客户，没想到的是，那个客户拿着黄飞琰创作了半个月的作品去电脑雕刻扫描了一下，就出来了好几个一摸一样的作品。
看着自己花费大量心血和时间雕刻出来的作品，被别人用电脑轻而易举地批量复制，黄飞琰受到了莫大的打击：“我觉得天都塌了，感觉自己五年多的雕刻白学了。”
绝望之下，他再也无心创作，把自己在家足足关了三个月，期间一直在思考“以后该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做雕刻？”。
技术的进步正在压缩传统手艺人的生存空间，黄飞琰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但也正是这次闭关，让他意外地有了新的创作灵感——竹根雕。
闭关在家的某天，他看见邻居家用竹子架起的鸡窝，灵机一动产生了用竹子雕刻的想法。
“我马上跑到山上挖了一个竹根回家试着雕。由于竹子是空心的，一次、两次都雕漏了。我不觉得生气，反而特别开心。因为这意味着空心的竹根电脑根本雕不了，必须手工雕刻。”黄飞琰越说越激动，“我感觉我的人生又回到了起点！”
那以后，他开始四处收购竹根 ，上网查找资料看竹根应该如何处理。他还记得自己创作的第一个竹根雕作品是一个老头，当时雕了3天。由于竹根是空心的，只有表面的一层料子，雕刻那个作品报废了30个竹根。
等到竹根雕技术熟练后，猴年也临近了，他便开始以孙悟空为主题创作第一批竹根雕作品，然后以视频的形式发布在快手上。
也正是这组作品，让黄飞琰在网络上渐渐走红。很多网友都对黄飞琰创作的孙悟空印象深刻，甚至有不少粉丝在评论区咨询这些作品如何售价。
在朋友的帮助下，黄飞琰卖出了自己的第一个作品，赚了1800元——远高于他以前给别人加工弥勒佛时的费用。
靠手艺吃饭不丢脸 我想让更多人知道竹根雕
现在的黄飞琰，在快手上有超过7万的粉丝，平均每支视频的浏览量在70-80万之间。其中，他创作的孙悟空系列作品最受欢迎，每发一个浏览量都会破百万。
视频的热门让越来越多人知道了竹根雕这门手艺的存在，同时也给黄飞琰带来了一定的经济收入——他现在的不少客户都是在快手上被他的作品吸引后找到他的。
但正如文章开头所说，黄飞琰在快手上发布视频的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
他不是一个擅长自我营销的人，也不好意思在镜头前抛头露面。从在快手上发布作品视频，到露脸拍摄创作视频，都是他的朋友一手促成的。后来他的作品被盗，在其他平台上了热门，他才开始反思自己。
“作品被盗一直挺让我苦恼的，我的朋友就劝我自己露脸拍视频。他们说你做的是传统手艺，没什么丢人的。后来我在家里想了一夜，就想通了。”
那以后，你可以看到黄飞琰频繁地出现在快手视频里。有些是他埋头工作的背影，有些是他完成作品后与作品的合影。
视频中的男孩依旧腼腆害羞，但他创作时的专注，与作品合影时脸上自豪的表情，也透过镜头传达给了我们。
现在，靠给客户做定制作品，黄飞琰一个月可以赚6千多元。但这离他“靠手艺改变生活”的目标还有一定距离，所以他和很多家乡的手艺人一样，在做手艺的同时，还要做一些副业挣钱，比如卖佛珠。
当我问他“竹根雕这门手艺给你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改变？”时，他的回答是：“雕刻对我的人生好像也没什么改变，家里的房子依旧没盖，还是土房子，我要继续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房子翻新。”
不得不感慨，在科技发展越来越迅猛的今天，传统的手工艺人正在逐渐减少。一方面，机器制作取代手工创作的趋势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另一方面，传统手艺人的收入确实不高。
在黄飞琰的家乡莆田市，学习木雕的年轻人一年比一年少。虽然黄飞琰有心将传统文化传承下去，却害怕自己的手艺将来会被科技取代，不敢招收想跟着自己学习竹根雕的学徒。
“我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让越来越多人知道竹根雕，让大家了解传统手工艺不是机器雕刻。”黄飞琰说，虽然力量单薄，但未来还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美术师，把竹根雕这门手艺流传下去。
-文字/采访：林安-
-图片：黄飞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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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只工作，不上班》作者/播客「逆行人生」主播/自由会客厅品牌主理人。
代表作「 100个不上班的人」，持续调研跟踪自由职业、数字游民、远程办公等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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