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人逝去的珍貴記憶：藍皮普通車

藍皮普通車，可開窗戶的藍色塗裝列車，老一輩台灣人的鐵道記憶，隨著台灣鐵路全面電氣化，南迴鐵路上的3671次及3672次普快車(枋寮－台東往返)，2020年12月23日已正式退出台灣鐵路營運班次。這一天的到來，對許鐵道迷有著難以言喻的失望，但事實是，這藍皮普通車竟撐到2020年還在營運，可能已顛覆許多人的想像。僅管這最終的宿命是必然，但對鐵路局的決定仍是遺憾。

對我這種6年級生，藍皮普通車都屬古董級車廂。小時候雖然也見過藍皮普通車，但有記憶以來，台灣鐵路的主力就是自強號、莒光號、復興號等有空調列車，當時要搭到普通車都有點不容易，更遑論普悠瑪、太魯閣甚至高鐵都已經出現許久的21世紀。如果不是鐵道迷，或許很多人都還不知道這藍皮普通車，2020年還在南迴鐵路上奔馳，對有些人來講，聽到藍皮普通車還在營運的驚訝度，可能不下於停駛。

還記得那是在1999年，同學約了一趟普通車環島之旅。當時普通車班次已經很少，但台北－高雄間，每天還有一班夜車，晚上11點多出發，早上6點多抵達高雄。當年枋寮－台東間的普通車，是用光華號「白鐵仔」在營運。坐著夜車出發，用了2天1夜，花不到1,000元台幣的票價，繞了台灣一圈，全程搭普通車，用自己的雙腳，踏上當時台灣的每一個車站。當然就旅行而言，在台灣搭火車環島稱不上壯舉，但最後站上台北車站月台，心情還是很激動。我知道我做了一件傻事，但卻是一件少數我這一生中做了不會後悔的傻事，20年過後，那兩天的點滴仍歷歷在目。

當年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台東－花蓮這一段，花東縱谷除了景致優美，當時花東鐵路還是單軌未電氣化。站與站間，火車通行必須拿每一段的路牌，我們站在小車站月台上看自強號高速通過，駕駛在時速80公里下，如同表演特技般，將前一段路牌丟入月台的路牌架裡面，然後在月台的最尾端，用手臂勾起下一段的路牌，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當年台東－花蓮間，每天也只有一個班次的普通車，時間是在一大早，接近中午抵達花蓮。還記得那個早上，當列車長向我們查票，看到我們手上「台東－花蓮」車票，忽然興奮、熱情的拍著我們肩膀說「年輕人不簡單!現在(1999)已經沒有台灣人要搭種火車從台東到花蓮，只有日本人會特別來台灣坐這火車」。早晨通學學生下車後，列車僅剩我們4個人，每個人足以分配到一節車廂，雖然列車名為普通車，我們卻被列車長視為VIP乘客。已忘記是哪個車站，當列車停靠時，列車長還特別告訴我們，車站外面轉角的早餐店很棒，要我們出去買個早餐吃，火車會等我們(其實是等會車)。搭火車搭到能出車站買早餐，在台灣應該沒有幾個人經歷過。

也還記得花東火車濃濃的人情味，當時在某個無人小車站，火車開動後，看到遠處田間一個婦人，拉著小小朋友，大包小包的向我們揮手，火車都已經離開月台了，卻忽然煞車。將他們母子扶上火車，那畫面溫馨感人，在今日顯得不可思議，但在那個年代的花東線，卻像平凡的日常。當年列車長大概違反了許多台鐵SOP，我們也大概牴觸了許多乘車規定，但少了社群媒體當揚聲器，也沒有那麼多正義魔人，留在記憶中的是鐵道員與鐵路迷彼此的心神交會。

20年來，前前後後南下搭了10幾次的藍皮普通車，從學生變中年大叔，在它退役的前夕，特地帶著小朋友來感受這台灣的經典。或許他們無法感受與理解這列車之於他們父親的情感，但我希望這趟搭程的記憶，也能留在他們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