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地下党刊物的思想交流之七 《这些问题也要搞清》《 我以为是同样重要的》《大众论坛 读“这些问题也得搞清”以后》

录入者按：这三篇文章是解放战争时期广东地下党刊物的青年思想交流，与铁军基干以及蒋党的青年文章比较来看，被统治者在阶级战争中敢于正视现实问题并提出疑问（而不像阎狗和蒋匪的下属们那样不敢正视整个现实状况，而只敢盯着自己那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工作狂热地汇报工作进程），敢提出自己对阶级战争现实的不同想法，并且对革命工作的部分有着比较清晰而脚踏实地的理解。可以认为，这种积极分子才能对群众产生较大的影响，而阎狗蒋匪那些“民众英雄”们，如果稍微少一些国家机器的帮助，那么他们除了沦为地痞流氓吸引群众仇恨之外，没有任何作用。而这也展现出阶级战争中的两方的结构是截然不同的，蒋匪一方是靠着现有的有产者支持，而有产者靠等级制度以及群众服从地主老板的惯性来动员群众为其卖命。地下党一方则是依赖于劳动群众对现状的不满以及劳动群众砸碎旧秩序，解放自己的思想和行动产生的力量。

在阶级战争中，家庭等社会关系也是战场，两方都在争取更多还没有决定加入或者以多大程度的付出来加入某一阵营的群众。蒋匪可能是通过威胁来减少投向革命的群众（因为蒋匪的颓势已经吸引不了什么摇摆的群众了），而革命的这一方并没有忘记什么才是决定性的，不是能不能让家庭支持自己去革命，而是斗争的最前线——土地革命和解放战争能否取得优势。这两个取得越大的优势，有产阵营赖以斗争的力量——有产秩序就会崩溃得越快越澈底，相应的自觉的劳动群众的力量就越强大。

李星按：解放战争中后期，南方地下党开始动员青年更积极参与农村的军事斗争以及群众行动。青年中也开始讨论“到农村去”的意义。这里的三篇文章是有关讨论的一部分。要指出的是：三位作者谈了三个话题：如何最合理地落实“到农村去”；“到农村去”是服务于社会革命，而不是抽象的终极目标；“到农村去”涉及革命决心。

三篇讨论都比较流于表面，但也都比较坦率，没有怎么藏着掖着。还要指出的是：第三位作者“约疑”更多带有党机关的视角，不断的催促“你们要有决心为革命付出自己”。但实际上，青年们最需要的不是“不怕牺牲”的反复号召，而是把自己与运动的关系真正梳理清楚。至少，需要更深入的公开讨论。）

这些问题也要搞清

不平

编辑先生：

你们在《大众论坛》发动城乡工作问题的讨论，我觉得非常重要，因为这个问题，表面看来是很容易解决的，但实际上在里面包藏着许多重要的问题，如果我们不单纯在原则上来争，而是到实际情况里去发掘的话，我想，的确有许多问题是紧待解决的。

就以我自己为例吧。我在理智上完全同意到农村去是当务之急，是最光荣的一回事，但我却没有马上就回去，原因是我有家庭关系要应付。我想，投身革命当然可以抛开家庭的温暖，因为我们投身革命既为了人民的解放，那同时就是为了自己家庭的长远福利，抛开家庭并没有什么对不住家庭的地方，失去了家庭的温暖，比之在工作上和人民中所得到的温暖，那又是不可比拟的。然而我又想到如果能够取得家庭的同意才回农村，那又有什么不好呢？由于我觉得自己有条件来影响自己的家庭，取得他们的同意，所差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还没有马上下乡。

还有一个我的同学，他也有相当政治认识，也是一个力求进步的青年，看到回农村去的号召很兴奋，看到许多同伴实践这个号召又很羡慕。但他还有条件可以读书，他学的是专门技术又很有成绩，于是他就产生一个问题了：学下去呢？还是马上回乡呢？当他和我商量的时候，我也曾思索了很久，结果我是认为有理由可以继续在城市一个时期。这个结论对不对，现在也得请大家来讨论了。

我想，像这一类问题，现在是时常萦绕在许多青年朋友的脑海中的，是要靠别人帮助他们去了解清楚处理妥当的。但我觉得，一部分先进的青年朋友就有毛病，到农村去的号召在他们手上给弄成很凶的东西，动不动就用思想有问题，来套在别人头上，仿佛说：不回农村就是反革命或不革命，采取轻率的态度和急性的办法，于是对别人好像施下很大的压力，甚至在学校里高唱“X+Y无用论”搅得大家十分狼狈。有些准备回农村但有问题要解决的朋友们，对他们真是又羡慕又害怕，本来有事情要请教他，有问题想同他研究，也终于提不出来，只能闷在肚里，这种情形已经存在了一个时候了。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现在我老实承认出来了。

最近读到胡其先生《刷新青学运的队伍》一文，里面说到青学运工作者面向群众，和群众一齐面向农村，我完全同意这个意见。如果这意见是对的，那么过去青年工作者在某些作风上就大有问题，如果不加以纠正，相信对工作不会有很大益处。

编辑先生，我诚恳地提议：

一，希望像我们那样有着苦闷的，有问题要提出的青年，能够借一点篇幅来提出发表，开展讨论，如果你能够接受的话，我同时呼吁朋友们老老实实地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二，希望青年工作者方面也要坦白检讨过去的作风上有没有毛病，同时研究一下怎样才能把青年群众更大量的提高和动员起来。（下略）读者不平上

原编者按：不平先生的二项提议，是很好的，希望朋友们坦白提出和加以检讨。

我以为是同样重要的

之之

“农村工作与城市工作孰轻孰重”的讨论，已发表了二篇文章，我读后也愿提点意见：

首先，在这革命怒潮的空前高涨，人民解放军的节节胜利，使人更感到全面胜利的即将来临，和知道战场已从北方移到南方来，那么，我们得准备着迎接解放军的南下，而南方的斗争，农村工作的重要，是无可疑问的。

由于这样，“脱下学生装，穿起粗布衣......为完成中国民族革命中一项极重要工作即农村民主革命而奋斗。”——从毛先生的指示中，我们青年“下农村去”，是绝对对的。不过我们要注意，农村工作只是革命中“一项”极重要的工作，而不是除了这工作之外，再没有其他重要的工作（这种观点，目前一般青年是存在的。）假如眼睛只向高望，而忽视其他，那么部分的工作的成功，只是局部的收获罢了。

城市的工作，我以为是和农村工作同样重要的。其差别只不过工作范围的不同，工作规模的不同，和工作明显的程度不同罢了，而其重要性是一样的。我们要知：到农村工作的份子，都是“中国的广大的革命的知识分子”（毛先生语），而这些知识分子又都是大部分或者全部分从城市来的，那么到农村工作的青年，是经过城市工作者的培养的，他们并不是凭一股热情，思想上还未搞通便人云亦云的跑到农村去的，所以在培养期间，是要经过一个时期的教育，改造和斗争的。

在城市中，进步的青年都要经过很长久的斗争，何况我们争取青年并不是限于小部分的进步青年，同时要设法争取广大的落后青年，而这一工作便非常重大，并不是死干便可以完成的，中间斗争的过程一定要经过缜密的计划和耐心的努力才可以达到的。

在城市工作的青年，我们不能说他们是畏缩，他们的目前的斗争是为了更大多数的青年干部的培养，是农村工作干部动员的重要源泉，可见其重要性不下于直接参加农村工作的。

至于一般青年站在十字路口，不知到农村去好，还是留在城市好，这其实无须怎样的犹疑，只要看看自己适合于某一方面的工作，在哪一方面的贡献会更大，那就可抉择了。千祈不要以为农村工作或城市工作比较重要而有所偏向，最要紧的条件是在是不是真心真意为人民服务！

大众论坛 读“这些问题也得搞清”以后

约疑

（原编者按）作者对不平先生的文章恳切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意见，并同意不平先生的建议，主张青年工作者要坦白反省过去的作风，至于那些有困难要解决的朋友，亦希望能坦白将问题提出讨论，求得正确的解决。

不平先生在上期本刊上写了“这些问题也得搞清”一文，提出了一些意见，我认为每个革命青年，革命工作者都应注意这些意见，并深深地加以考虑和反省，不然，对革命对自己都是不利的，现就该文提出一些意见。

首先我没有清楚不平先生及他那一位同学的具体情况，我所能说的，只是一些他们还没有说明的话。

对于不平先生本身的问题，原则上我是同意他的意见的。革命不但要有大批的主力军，同盟军，更要有广众的同情者。一个革命工作者如能争取家庭同情他的工作，不仅在工作上会有许多便利，就革命队伍来说，也是增多了一些同情者，这样，哪里会不好呢？不过，争取家庭是要站在一定的立场，一定的工作意义上的，断不能无目的地去迁就家庭，等待家庭的同意才决定自己的行动。相反的，当还没有得到家庭同意，而革命形势已发展到需要自己离家去参加实际行动时，便应大踏步走出家庭（在未离开前一刻，自仍须尽最后的最大的努力来争取）。同时，许多家庭在数千年来传统思想的影响下，是有他们一定的观点的，这种观点和我们的思想，也许距离得很远；总算他们不反革命，也许不大愿意自己的儿女去亲身干那些在他们看来是危险的工作，这样，一个真正的革命者，在这个时候，便不应再顾及家庭是否同意而对自己的行动有所犹豫了。不平先生既然“有条件来影响自己的家庭，取得他们的同意”，这是最好的。我谨祝福不平先生迅达愿望。但我更希望，不平先生所谓回农村去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时间”并不完全是为了“争取家庭同意”这一点上面来决定。

对于不平先生的那一位同学，不平先生说“他还有条件可以读书，他学的是专门技术，又很有成绩”，我因不明白所谓条件是一些什么条件，即是说经济环境还许可继续读下去，便作为条件留下，那便可以说是从个人利益上来处理问题。一个革命工作者的岗位的转移，并不是决定于他自己主观的愿望，更不是决定于他的经济环境能否允许他留在原有岗位上面。而是决定于革命形势的发展和需要，以及它自己对革命的认识与忠诚程度如何而定。今天，“革命青年回农村去”，正是根据革命形势的发展和需要的。如因经济不许可在原有岗位上留下，才直接去参加斗争，把参加伟大的斗争变成为无路可走的退路，显然是非常错误的。又在另一方面来说，加入不平先生所指的条件是“学的是专门技术又很有成绩”，那还是不能作为条件的。固然，在胜利后的新中国，一切建设是需要有大批专门技术人才，这种人才是应该也不能不培养的。但就现在，在战争的环境中，也是需大批技术人才的（如无线电...等）这样，既是“学专门技术又很有成绩”，为何不直接为战争而服务呢？同时，到战争环境中去，不能说自己的学识已永远停留在现有的程度上，不能进一步去深造，相反的，在实际斗争中更可丰富自己的知识，而且这种知识是非常实际的，有用的，这不特在技术方面是如此，其他的各种知识亦莫不皆然。我这些臆断或许不符于不平先生那一位同学的实际情形，但我总是诚挚地希望不平先生和他的同学对此再冷静地详细的去考虑。

最后，不平先生在他所写的一文的文末里说：“希望青年工作者方面也要坦白反省过去的作风上有没有毛病，同时研究一下怎样才能把青年群众更大量提高和动员起来”。这是针对他在该文中第四段里所说的情形而提出的。这个意见非常宝贵，而且是针对具体事实提出，决非凭空臆想的，我希望每一个革命工作者都要重视这个意见，反省自己。

在人民解放军大反攻开始，各地人民武装如雨后春笋般蓬起后，一些政治觉悟较高的朋友，便认清“最光荣的岗位在农村”。他们自己除了决心回农村去工作以外，还想动员更多的朋友一同回去，担负神圣的，光荣的工作。这种想法是正确的，动机是好的。但这些朋友中有一些由于没有深入了解他们的周围的每一个朋友的具体情况；没有了解他们每一个朋友的政治觉悟程度如何，单凭“革命青年回农村去”这一正确口号，便不管别人的一切，希望每一个朋友都能达到自己主观的愿望。他们并没有真正掌握到“不论进行任何工作，当着群众还没有自觉时，我们的责任，就是用一切有效的适当的方法去启发群众的自觉......当着群众已经有了某种必要的自觉以后，我们的责任，就是去指导群众的行动，指导群众组织起来，斗争起来。”（见修改党章报告）这段话的精神，也没有运用“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真理名言的实质到工作中去，他们既没有进行调查的工作，也没有耐心启发，说服的精神，只是自己关起门来主观愿望别人和自己一样。无疑地，这是如不平先生所说的，“是采取轻率的态度和急性的办法”。换一句话说，就是没有正确的群众观点。这样，总算动机是好，而作风错误，也不能收如期的效果的。不过，动机既然是好，那么，只要犯了这些错误的朋友能及时反省，明白错误，改正错误，工作还是能很好而且很快的发展的。

至于那些有问题要解决的朋友，因对上面所说的那一种采取了错误作风的朋友害怕起来，便不敢提出问题，只能闷在肚里，这也是不好的。那些作风错误的朋友，虽然是犯了错误，但他们既是进步的革命的，在工作中犯到错误，如能具体指出他们的错误，他们也不难明白而改正过来。这样，不特自己的问题可以在彼此坦诚地讨论中正确地解决，对于革命也有很大的利益的，任何“知而不言”，“问题闷在肚里不敢提出”的态度，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引起误会加深隔膜，这是小资产阶级出身的人易于常犯的毛病，应该迅速改正过来。

搞通思想改正作风，今天是每个革命青年都不容忽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