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虛構的井 - Chapter 1

路過報攤時他找不到想要的東西。可是見到顧檔的婆婆又於心不忍，隨便買了本雜誌——《讀者文摘》。他心想誰會買這樣的東西，冷知識、冷笑話、患癌奇蹟復活的佩慈、收養孤兒的好人好事⋯⋯但用來殺時間還是不錯，好在沒壓力，伴著熟食中心的五香肉丁麵可說一流。

這是仍有五十蚊飯的熟食中心，每逢午市，附近的上班族便魚貫湧進，吵吵鬧鬧填滿整個樓層。以熟食中心來說算是乾淨明亮，因為舖租特平的緣故，飯菜足料又便宜。他著迷這種老百姓飯堂，即使會給女友抱怨。

「其實你只是吝嗇吧。」女友沒精打彩翻著苦瓜和瘦肉片，對公式化的䇜汁面露不滿。

這擊中他的痛處，但臉皮沒半點流露。因為他早已練出一套連自己也騙過的說辭。

「不，你知道我對吃從不講究。」麵又糊了一點，不是一丁就不是一丁。

「悲劇呀！」她說道，吸一口奶味香滑的奶茶，這是她的摯愛。「不愛吃人生多沒趣，我都不知道這些年自己怎樣忍耐的。」

她說得不無道理，周末、生日、紀念日從來都在名不經傳又不起眼的餐廳解決，問題就在於那是解決，完全沒隆重其事，沒把放進口的當成一回事。他也試過親自下廚，買塊牛扒、海膽、紅酒什麼的，但心裡只覺麻煩，更糟的是給對方發現那也只是省錢的技倆。

時針走到兩點，人潮輕褪。「有什麼好不滿呀，省來去旅行購物你也不是很樂嘛。飯吃了就沒，買東西還能留一陣子，划算。」他翻到《讀者文摘》的笑話頁：Rihanna老了會變什麼？

「但也不用天天到這裡吧！有漂白水味的筷子吃得多可會早死哦。」她的紙巾放在桌上，乾的，都是用來抹筷子。

她工作的酒店離這裡只十分鐘路程。櫃檯接待，四星級，就是裝潢過態必須告知顧客這裡是正經場所的酒店。煞有介事得太明顯，扯不上品味，落不到庸俗，只能說是衛生、不失禮的酒店。而他與她便在這裡相識。

他喜歡酒店，特別是深夜的，從外看內就彌漫著神秘的匿名性，有著假裝有禮的門面，內裡卻可進行所有苟且的事，而且無人過問。他覺得這反差很安全，像世界真有這種像人又非人的自由一樣。所以，他不時會到酒店睡。與朋友喝酒後，工作加班後，又或是純粹想遠離所有人的日子。一個人。她接待他久了，漸漸就有熟悉感。心理學說所有好感也從熟悉而來，她覺得那是胡扯，她深信自己是因為喜歡而喜歡上他的。譬如淡得像透明的眉毛、老是似笑非笑的嘴，或是付錢時總會給小費的習慣。若心理學家正確，她也會因為熟悉感而喜歡上漂白水濃濃的熟食中心才對。

「老⋯⋯老坑娜，哈哈！」

「什麼？」杯子空了。

「沒什麼，只是無聊的笑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