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日
问:“纪念日是什么?”
答:“就是一年中的某个特别的日子,用来纪念某个特别的人或者事儿。”
一直都不太明白究竟什么样的人或者什么样的事儿是有纪念意义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过去二十年都在瞎纪念着什么。从教室门口匆匆经过时对方垂下睫毛温柔地朝我微笑的那个下午;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兴奋地从店里走回家的时候;第一次姨妈造访心情激动异常;剪短额前的碎发望着镜子里乖巧的自己感到陌生而恍惚;站在走廊里一遍哭泣一遍瑟瑟发抖咬牙暗暗说道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瓢泼大雨中忽然凑过来的雨伞;第一次离家出走;摘取牙套的时候终于肯开心而爽朗的咧嘴大笑。
我把这些统统写进日记本里,通常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我翻开本子,拧开台灯,半截身体还藏在厚实温暖的被窝里。一边害怕从门缝面漏出去的灯光暴露了我还未休息的事实,惹来起夜小解家人的一句唠叨,一边发呆等待灵感的降临,然后尽最大努力抓住如同星火一般稍纵即逝的火花。那时,我甚至还跟邻居家的小男孩儿互相试探,问他有没有过半夜清醒写作的经历,他也只是笑着说:“都那么晚了,我更喜欢潜入梦乡,一觉睡到天亮。”我为他错失深夜神秘而又静谧的无穷魅力感到惋惜。
所以现在翻来看看,无非都是纪念一些琐碎的小事儿,伴着几篇不短的篇幅正经地描绘生命里意义或轻或重的人,比如高二的班主任,小学六年级的同桌,十分嫉妒的那位优秀女生等。我还记得,念小学那会儿我总是不开心,心里头的世界总是下着绵绵阴郁的小雨,数学考试考差了趴着桌子上没有气力,眼皮也没有精神抬起来,旁人戳我胳膊肘,询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把写在便利贴上小小的一张遗书递给她,说自己没有勇气再活下去。想来自己活到了二十岁,经历的波折和痛楚远远不止数学考不及格这一件芝麻绿豆点儿大的事儿,而轻生的念头却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消减,犹如滴进池塘里的雨,渐渐散开去,了无痕迹。
我觉得这件事儿是有纪念意义的,至少它提醒着我曾经是这样脆弱。这份脆弱渐渐在日后的成长过程中,成为一枚硬币的双面,它既让我敏锐地感知到旁人难以捕捉到的细枝末节,又让我在辗转反侧的深夜里犹如坠落无尽的深渊。
同样还有纪念意义的, 除了那些日记之外,就是那堆早已被我付之一炬的信件。小时候偷看哥哥写的信,被开头亲切而委婉的“展信佳”所打动,然后效仿在给友人的每一封信件都添上这样一句简短的祝福,好像一下子比“您好”或者“好久不见”多了几分恬淡的文艺气息。我的字常常稚嫩扭曲,像是困在格子里的小虫子,或者是悬在平行线下的蚂蚁,然而我常洋洋洒洒写上千来字,所以会有这么漂亮的一张信纸全给我浪费的感觉。买来的本子前面几页通常都被撕掉,执拗地觉得我的字是配不上这样完美的纸张的。那一叠化成灰烬的信件里,有大部分是我和P君的通信,他曾经硬要在我的名字上面加个草字头,说这样才像是写给一位女孩子。知道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样一种改动,跟嫌弃一点儿都不沾边,那是一个男生青涩的温柔,这样的小心思化成一横一竖又一竖,既隐蔽,又细腻。
信件化成灰烬被风吹散,还有什么是在时刻提醒着我的呢,恐怕就剩日历里设置的倒数日吧,父母亲的生日,还未到来遥遥无期的毕业日,迫在眉睫的专八考试,还有删了又删的日期,冠以未命名的称号,长期盘踞在我倒数日的末尾。我甚至无聊到要靠截图来证明时间的流逝,还想过要将这些截图叠加起来,做成动图,直观地给予视觉冲击,告诉自己时间的流逝是如此无情。像是高三写在黑板右侧固定的高考倒数日,被人轻轻用板擦拭去,重新填写,再拭去,再填写,到最后变成触目惊心的个位数。
某次因为相识纪念日跟某人吵架,两人的世界遥远得如同两颗漂浮在浩瀚宇宙里的孤独星球。后来才知道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纪念这种纯私人的事情,还是默默地藏在心底里好了。
不知道来和离开,究竟哪一天更加有纪念意义。曾经在分岔路口的摇手挥别,可能就是再也无法相见的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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