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的反击 | 俄罗斯走不出的历史怪圈

7月1号这一天，普京出现在俄罗斯科学院第2151号投票站，向工作人员递上了证件，找了个角落填好票慢慢送进了投票箱，脸上闪烁着志在必得的自信光芒。

半年前他深度参与了这次修正案的修改，很多关键的改动点都是他决心要通过的东西，最引人关注的或许是总统的任期问题。

就初始条文观之，普京意在改变俄国“强总统、弱总理、弱议会”的传统，使三者权力更加平衡。

然而就在众议院对草案进行二读时，苏联第一位女航天员捷列什科娃忽然提议在宪法修正案中加入新项：废除总统连任限制，并让普京的总统任期数全部“归零”。

自从1999年叶利钦指定普京做俄罗斯总统，现在2020年他还是俄罗斯总统，对于我们90后同学而言，感觉在人生的记忆阶段里，俄罗斯总统一直都是普京。

阅兵前夕的长文：普京的逆袭与盘算

俄罗斯有句谚语：“送红鸡蛋要赶在复活节前”，意指凡事做得及时、方能收效，这般逻辑也体现在克里姆林宫的近日举措上。

6月18日，普京在美国《国家利益》杂志上，发表了署名长文《第二次世界大战75周年的实际教训》，内容除力陈苏联在二战的浴血奋战，也重批波兰引火自焚、招致纳粹铁蹄践踏。

文中，普京用了极长篇幅与证据，讲述苏德战场的惨烈与牺牲，而普京之所以如此强调苏军贡献，则与欧美近半年的政治动向有关。

2019年9月19日，欧洲议会通过了《关于战争爆发与团结对欧洲未来重要性的决议》一案，议案中不仅载有对苏联领导层的尖锐批评，更涉及对二战起因的重新定调，将这场夺走上千万性命的人为浩劫，归咎于德苏，更直指1939年的《德苏互不侵犯条约》“为二战爆发铺平了道路”。

虽说苏联已崩解近30年，但欧洲议会此举显然踩到了俄罗斯底线，毕竟卫国战争不仅是动员爱国情绪的重要元素，也是俄国社会不容质疑的政治正确。

此次普京抨击针对苏联的“历史修正主义”，皆可视作后革命时代的国际政治产物。

冷战结束，国际左翼势力日渐逸散，苏联的革命遗产被时代暗流所吞噬，其历史论述权也渐为他国侵夺。

如今的俄罗斯虽仍拥有令人畏惧的核弹头数，影响力却已不似过往风光，故而才有近年修改二战起源的话语争夺战。欧美各国到头来，求的还是对过往屈辱的自我精神治疗，以及形塑下一代历史记忆的主导权。

人类历史论述的递移，往往伴随暴戾与乖张。而在这般痛苦斗争中，决定胜负的，大抵是权力与发声平台的多寡。面对欧美如今的话语侵夺，俄国虽不是苏联，却也不至举手投降。

强国之梦，普京之痛

俄罗斯于6月24日举行纪念卫国战争胜利75周年的红场阅兵，俄罗斯的自信心、民族自豪感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今年的红场阅兵式更为特殊。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尚未得到控制时，不少国家谨慎选择大型活动，俄罗斯总统普京的决定无疑是有勇气的。

受疫情限制措施影响，俄罗斯的失业率可能会增长一倍。面对严峻的疫情、持续走低的经济，俄罗斯民调机构列瓦达中心的调查显示，普京的支持率从3月的63%跌至5月的59%，虽仍然较高，但创下21年来的最低记录。

国家有难，问责政府和官员本身并不难理解。但是当俄罗斯本就特殊的治理体系在疫情的冲击之下显露出脆弱性，普京在这种困境中显得异常孤独。“硬汉”普京能玩转地缘政治、撬动国际格局，可是毕竟任何人都不是万能的。

普京在俄罗斯政坛20年，俄罗斯的内政外交都有普京的个人风格。万事皆问普京一人，本就不该是正常的状况。

俄罗斯在抗疫举措面临无人可用的困境背后，是俄罗斯的国家治理长期依赖普京个人声望的现实。

联系到今年年初俄罗斯政府集体辞职，普京提出宪法修正案，除了重新界定总统任期以外，一大看点就是削弱俄罗斯总统的权力。

这一方面说明普京开始为后普京时代做准备，另一方面说明普京深知，俄罗斯的权力体系需要深刻的变革，需在权力的制衡和政治的稳定之间找到自身道路。疫情爆发进一步印证了这种体系变革的需要。

俄罗斯能走出历史的怪圈吗

相比于其他欧洲国家，强势领导人对俄罗斯的重要性更为突出。

传统上，俄罗斯就崇拜强人，这是因为在强有力统治的强人时期，基本都是俄罗斯最为强盛的时期，比如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大帝再到苏联时代的斯大林，他们都让俄罗斯成为地区乃至全球的大国。

普京执政20年，领导俄罗斯从濒临四分五裂的境地成为美欧都无可奈何的国家，再次迎合了民众对强人的呼吁。

“没有普京就没有俄罗斯”，这几乎成为当下俄罗斯的共识。但普京总有要离开的一天，俄罗斯总要面对谁来接替普京的问题，更为重要的是，国家是否会经历混乱？

这有太多的前车之鉴，比如斯大林去世之后，苏联经历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再到戈尔巴乔夫，几任领导方针混乱，导致苏联内部思想混乱终致解体。

俄罗斯是一个矛盾结合体，呼唤强人却又不得不面对强人陨落之后的风险，走进了“呼唤强人——强人力挽狂澜——强人下台——混乱——又呼唤强人”这样的历史怪圈。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普京执政20年后，俄罗斯又来到了关键的节点。这一次，俄罗斯又要重蹈覆辙吗？当强人已经成为俄罗斯整个国家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时，如何规避强人政治所带来的风险？

这是普京必然要考虑的问题，一国之运系于一人代价太大。下一届总统是普京还是谁并不重要，俄罗斯还能不能再有一位像普京一样的总统同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不能离了谁就不能转了，离了谁就要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