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泡腳,生活就正好
泡腳這件事,我是到拉薩才第一次體驗到。
來自亞熱帶島嶼,生活中並不時興足浴。不過到了拉薩後,發現每天晚上青年旅社的浴室裡,總有一群人拿著臉盆、接些熱水,邊泡邊聊。
這裡的泡腳不是什麼奢華體驗,待後來人生見識到中國商業足浴的浮誇,才發現那年在拉薩的生活根本萬事逃難來著。不過或許就是逃難才覺得苟活真好,一開始我迴避一群人裸著雙腳,挨坐著聊天過於親暱。但不久後總聽見浴室裡的隊伍喧鬧熱切,熬不過拉薩寒夜的我終於有天也拿起臉盆。這一下,舒爽呀!原來泡腳的感覺是如此。雖然起初腳放進盆中時因為失溫已久,所以只會又麻又燙,不知該伸還是該縮。幾天後食髓知味,嫌水涼便添些滾水,添多了又嫌燙,幾個輪迴後身體開始冒汗,終於節奏進入一種不疾不徐。伴隨著充滿回音的浴室聊天,似乎永遠比茶館邊、床位旁更有滋味。
當時在拉薩是沒有供暖的,夜裏連室內都零下,不在睡前把身子弄暖,恐怕就是盡夜苦寒。
我終究是在十五年前的拉薩冬日活下來了,就像泅游在青旅中,團體生活對我來說有如掉進漩渦一般。塞滿超過二十人的房間,大江南北各色人馬同時呼吸、走動,每天都被捲入不知道是誰的行程。有時探頭有時窒息,雖然每個行程最後常做的就是歸踞在茶館裡,把毛子扔上桌,等待穿白袍的茶博士來往斟滿一杯一杯。每一杯,桌上的毛子就少一些,直到你不再需要滿口甜膩為止。
這個冬日,我在小島上開始自己的泡腳儀式。天藍色簡易水桶,倚在廚房爐火旁,為自己燒滾水,一點一點的添。沒有暢聊的人,我用流理台當書桌,有時我閱讀,有時寫作。如果此刻有人截圖,大概會為景象裡一個鬆懈在廚房裡的中年女子感到荒謬。就像苟活一樣,而如今我才懂得苟活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