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生活手冊201-210

201.

穿过一个狭长，像一条街道的厂区。路上不时出现一些物体，两边是一些低矮的房子，偶尔看见几个工人，在劳作。我说这里是国家粮库，我指着厂区墙外一排穹顶的建筑，对小西说。小西不知道看见了没有，小西说是的，是国家粮库。我们从一个国家粮库的区域穿过。整个区域狭长，像一个乡镇的街道。路上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路障。时间应该是下午，接近天黑。路上没有几个人，偶尔看见几个工人在低头劳作。看不清在干什么。我们将从这片狭长的区域穿过，穿过这片狭长的区域。另一件事是小弟弟，在村口位置经营一个摊档。我不知道应该叫这个摊档什么。就是在村口的土路两边，搭起的一个，横跨土路的透明，塑料薄膜的棚子。卖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有一些可能跟手机有关，有一些不知道用处。摊档大概十多米长，土路两边各有一排，离村口还有几十米。我需要一个跟手机有关的东西，小弟弟说他那里有。我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小弟弟说让我帮他守一下摊档，他要去镇上一趟。不时有一些人，穿过摊档透明的塑料薄膜棚子，回到村里。他们有的人，刚刚从镇上回来。他们跟弟弟说话，打着招呼。

202.

场景1：夏天的北方农村。我明显感受到危险。不是生死攸关那种危险，是道德和感情的逼迫。一些人在到处找我，他们大多是我的亲戚。而我又不想被他们找到。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他们的视线。我找到一条荒僻的田间土路，还是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我不得不躲进五月的麦田。躲在已经抽穗。快要成熟的麦田。麦田不够深。我只有蹲下来，才勉强不被跟踪我的人看见。场景2:和小西在父亲以前工作的小镇。在那间我和父亲住过的房间。房间还是很简陋，没有以前那么拥挤。父亲做了饺子给我们吃。我们除了我和小西，还有一个像是我小弟弟，他还没有长大。我模糊记得的一个场景是，饺子装在一个喝开水用的搪瓷茶缸里，茶缸黑乎乎有些肮脏。不记得饺子最后吃了没有。我们离开小镇回乡下的老家。虽然小镇也算是乡下。场景3:快到村口，我告诉小西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一些不认识的村民站在路边，看着我们经过。路边的树好像是花椒。树上是泛着蜡质光泽。橙黄色的树叶。妈妈站在院子外边。小西先看见站在那里的妈妈，一路跑着到妈妈身边，抱着妈妈叫了一声娘。有几个邻居在旁边，我已不在乎他们会怎么看。我和妈妈回到院子里。我知道妈妈已经去世，我回去参加了妈妈的葬礼。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又让人把她从地下挖出来的。我的猜想是妈妈后来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然后拼命拍打棺材。有人听到妈妈拍打棺材的声音，又把她从地下挖了出来。我抱着妈妈说，在她去世前一直想要回来看她的，总是有些顾及，小西也一直想回来看你。妈妈说她知道，不是每个人都通情达理。我看着妈妈变得有些异样，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冰冷，和淡漠。眼神有些飘忽。妈妈说你不会以为我还活着吧。我知道。妈妈已经死了。我看到的只是她的鬼魂。

203.

妈妈站在村口

看不出是不是在等我们

小西快跑几步上前

抱着我的妈妈

叫了一声，娘

这不是戏剧里的一个场景

这是昨晚梦里的真实一幕

这也是妈妈去世之后

我们第一次回来看她

小时候曾非常担忧。家人的去世。主要是父亲和母亲。爷爷奶奶因为有父亲母亲在，那更多是他们的事。父亲母亲则是我（们）的。家人的去世不仅仅是难以理解，也是一个很大的麻烦。我一直认为一个人去世是一个麻烦，主要是去世的过程，可能会非常痛苦。而且漫长。照料生病的人，忍受他们的痛苦带来的麻烦。对这个过程难以接受。葬礼也是一个很大的麻烦。葬礼需要许多人的参与，这是很大的麻烦。昨天忽然想到未知。没有发生的事对我们来说都是未知的，即便知道不可能有很多意外，还是会担忧。现在这些事都过去了，爸爸和妈妈都已经去世。没有想象中那么多麻烦。现在感到麻烦的是另外一些事。在没有结束之前，总还是会感觉有很多麻烦。妈妈生病的时候一直想的，就是妈妈可能会卧床很久。这需要很多钱，也许要花很多时间。我没有很多钱，也没有很多时间。

204.

#乡村简史

乡村曾经是有娱乐的。上世纪70年代几乎。每个村庄都有乒乓球台。小剧团和篮球场。当然都非常简陋。大喇叭每天播放天气预报。新闻联播。地方戏剧。后来有一段时间。这些娱乐都没有了。只剩下听收音机。听新闻。听评书连播。听电影录音剪辑。听广播剧。听戏剧唱段。偶尔可以看到露天电影。再后来有电视机。人们开始。躲在家里看电视。看电视连续剧。看国际新闻。这些娱乐都局限在室内。都比较被动。很少有室外的。可以参与的娱乐活动。那些年还有野台子戏（戏台搭在村外田野里或河滩里的）。一般是村里出资。为庙会聚拢人气。也有人因为许过什么愿。为了还愿请说书艺人。到家里来说书。也算是常见的乡村娱乐之一种。吃饭时端着饭碗在饭场（一般冬天是有太阳的山墙头或夏天有阴凉的大树下）闲聊。算不上娱乐。可以作为补充。打发一下时间。健身器材和广场舞是最近这两年才兴起的。乡村的宗教活动。也有一部分娱乐的功能。比如妈妈经常在村里的庙上帮忙。庙里供奉的什么也不太清楚。初一十五有人组织去更远的庙上烧香。对于很少出门旅行的乡人来说。有很大一部分旅游的功能。广场舞因为妈妈年纪大了。没有怎么参加。但经常被人拉去做为观众。

205.

死亡。并非都不可接受。并非都是坏消息。比如。一个暴君。一个恶棍的死。一个人缠绵病榻。自我折磨。和折磨他人。死讯传来。不啻是一个好消息。上面的是两天前写的。可作为一首诗。现在我坐在电脑前。想写点东西。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写作的天赋。想写长一点。好看一点的东西。总写不出来。20岁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念头。写不出来。就放下了。今年51岁了。还是写不出来。如果20岁的时候坚持写。不知道写不写得出来。以前这样想过。现在还是这样想。如果坚持写。不知道写不写得出来。知道自己没有写作天赋。其实是有点轻松的。不再想着一定要写出好看的东西。不好看的也可以。我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状。让自己写的不好看。不好看的写作。也是一种写作。对好看的故事不再好奇。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好看的故事。不如大家都无聊一些吧。无聊的感觉挺好的。我喜欢无聊。喜欢无所事事。和虚度时光。体力的劳作我也喜欢。但不要为生活所迫。我的身体决定了。我不是一个强壮的人。我写作不出什么好作品。我经常头昏。经常因为头昏。变得烦躁。我被我自己笼罩。

206.

在山间公路上漫无目的的走。说是漫无目的，和一般在公路上走的人也没有什么两样。我还是在山间公路上走着，朝着一个方向。我不能同时向前和向后，也不能同时向左和向右。我也没有偏离公路。我靠公路的边上走着。山间公路上看不到多少行人。也很少看到车。但不代表就没有车。有时间还是会看到一辆汽车从前面或是后面开过来。所以我还是要靠着公路的边上走。昨天写到这里停下了。本来还可以继续写，晚饭的时间到了。我们已经吃过晚饭，吃饭的是一个朋友，她这几天住在我们这里。准备吃饭之前我们坐在餐桌边，一起说话。我平时写东西也是在这张餐桌上。本来想她们说她们的话，我继续写一会儿。发现这不太可能。一个是她们希望我和她们一起讲话。一个是她们在旁边说话我无法继续写。她们说的话和我准备写的，在脑子里会碰撞到一起，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我收起笔记本，去厨房煮面。她说太晚了不想去外面吃。她想自己煮一些面。我没有让她自己去煮。

207.

我没有山区生活的经验，觉得什么都新鲜，但已经过了认为山区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年龄，更没有什么宝藏。山区就是山区，比平原更多起伏，有些地方比较隐蔽，也只限于对没有在这里生活的人。不会有什么宝藏，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不会有什么秘密，他们像熟悉家里的后院一样，熟悉每一座山和山的背后。我在山里的公路上走，不会想着遇到豺狼虎豹。野山猫都很难遇到。松鼠和啄木鸟经常有。鸟比平原多。品种也多。这只是一个想法，并没有看见多少，在平原没有的鸟类。天气不是很热，走路没那么不可忍受，只是有些无聊。没有汽车从前面或后面开过来，有时有当地山民在离公路不远的地方出现。对他们的生活没多少兴趣。通常也不会有多少意思，每个人只对自己的生活有兴趣。一个山民背一捆柴出现在前面，横穿过公路，沿着另一边的一条小路下去了。离公路不太远，在他走去的方向，是一栋房屋，应该是他的家。公路是黑色的沥青路面。铺设的时间太久，现在呈灰黑色。

208.

昨天下午。下了一阵雨。非常大。昨天中午。从外面回来。外面非常热。我指着东边的天空，说你看。你没来得及抬头，东边的天空就被一栋房子挡住了。所以你并没有看见那一片天空。那是一片灰黑色的天空，黑得非常均匀厚实。我说那里正在下雨。那里离我们不远。而我们的头顶，还是一片光明白亮。拐入一条小巷。小巷的天空也很明亮。直到我们走上一座小石桥。才又看见刚才那片天空。说你看，要下雨了。你看了一下。在中午的睡梦中，听到外面的嘈杂的下雨声。不记得雨下了有多久。醒来的时候雨已经不下了。坐下来写一首诗。写你的雨是塑料的。这些都是发生在白天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有些恍惚。晚上雨又下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跑到窗前。朝外看。外面天已经黑了。看不见雨。只听见雨的声音。和黝黑的香樟树下。两辆白色的汽车。它们趴在地面。路灯照着它们白色的车身。它们趴在雨里。一动不动。对面一楼楼道入口。上方红色的灯笼。和楼上窗口，发出蓝色的微光。

209.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走在这条山间公路。为什么会看见这些树。这些山。这些草。这些毫无生气和特点的石头。为什么会坐上一辆大巴车。大巴车为什么会来到山里。大巴车上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遇上他们。我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别的地方。为什么现在不是和那些人在一起。为什么是一个人走在这条山间公路。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其他什么人这个时候走在这里。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些。而不是在想一首诗或者准备去干点什么。我为什么不是一个山民。要是我在这里有一间房子我会怎么样。要是我本来就生活在这里。我看到的这些山。这些树。这些黄土和石头。会和我现在看到的有什么不一样。我会干些什么样的营生。会不会和刚才那个人一样去山坡上砍柴。会背着一大捆柴禾从山上下来翻过公路沿着一条水泥小路回家。会不会想现在想到的这些问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好像可以回答一下。我以前来过这里。不确定一定来过现在走的这一条路。来过附近的山区是可以肯定的。

210.

去阳台洗一条内裤。一抬头。看见阳台外面的香樟树。叶子正在快速地抖动。天已经快黑了。香樟树的叶子看不太清楚。但还是能看见香樟树的叶子在抖动。不是整棵香樟树的叶子都在抖动，是我抬头看见的一部分。它们正好在抖动。这可以理解为正好有一阵风。在我抬头的时候吹了过来。吹动我旁边的这一部分香樟树上的叶子。正好在这个时候。我来阳台上洗一条内裤。一抬头就看见了香樟树的叶子。在我站的这个位置。一抬头只能看见这些香樟树的叶子。香樟树很大。树冠差不多挡住了整个阳台外面的部分。想看见阳台外面其他的东西。只有透过香樟树叶子的间隙。香樟树是这样一种树。叶子虽然浓密。但并非密不透风。透过这些香樟树的叶子。总有一些光散射进来。这些光反射在香樟树的叶子上。香樟树的叶片总是闪亮的。这也是为什么天已经快黑了。我还能看见香樟树的叶子。上午在一个经常走过的十字路口。我指着一棵香樟树对小西说。我非常喜欢这棵香樟树。这棵香樟树的树冠非常漂亮。宽大浓密又不是那样密不透风。也就是疏密有致。我喜欢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