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達佩斯的花火

si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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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沒有變得像狼,正是人之為人的原因。

在遠古時代,人必須集結在一起,形成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族群,才能與如熊如狼如虎的野獸抗衡,最終繁衍壯大。

一個人和一只虎,力量對比,往往懸殊,這才有各種打虎故事的流傳,以及人們對那些能抗衡野獸力量之人的歌頌。

但人終究沒有學著像狼一樣,去長出獠牙,去發展更鋒利的爪甲,也沒有讓自己一直停留在茹毛飲血的時代。

無論怎樣發明了火和熟食,人類終究是從一點點星火之中,慢慢發育了更多智慧,進而走入文明。

大自然的萬物之靈,是狂妄的,但從走入文明這個角度來看,人類確實不同于野獸。

在古印度,婆羅門信仰下,開始產生一種過著獨特生活的人:沙門。

后來佛教流行,將沙門這個詞等同于僧人,但對于最開始被成為這個詞的人,他們只是選擇過上了一種不同于其他人生活,從而有了區別于他人生死的思考。

他們決定乞食,流浪在大地上,不再按照種姓制度的約束來相信未來和過去。

他們又不斷苦行,有時候像一只孤身的野獸,四肢著地,按照野獸那樣去吃去睡;他們將自己餓得如同燈籠,除了內心的堅忍,并沒有任何人的光采;他們像塵埃一樣,肉體上的折磨已經到達極致。

苦行既讓他們成為一種生活的可能;也讓他們在現有制度的安排下,忽然變得與誰都不同。

佛陀也是這樣去修行的。

在沒有覺悟之前,他按照沙門的生活方式,學著各種法門,去冥想,去苦思,去做一個苦行的人。

在差點兒餓死了之前,他忽然決定接受一個人的供養,然后在那棵樹下,慢慢想明白了自己,也懂得了世界和命運的一切因果。

后來,他以覺悟者的身份看那些苦行,他說,這是不對的。

那些依然學著野獸的行徑,去過野獸一樣的生活的人,被人在佛前提起,他說:這樣會在下一世變成這些人所模仿的野獸。

一個人決定像什么一樣地生活,他最終就會成為那個「什么」。

卡夫卡不是這樣給我們講過甲蟲的故事嗎?

而那個城堡,不也一如想要進入的那個人一樣,最終化作了他本人。

人,如果我們確實進入到文明時代,就該像一個文明人那樣生活。

不要羨慕狼的忍耐和兇狠;不要頂禮虎的暴力和蠻橫;不要在鳥的翅膀下,去幻想做一只鳥;不要用魚的搖擺,來夢一對拍打水花的鰭。

我們該像一個人那樣生活,也該用一個人的想象,去做一個人該做的事情。

我在布達佩斯看到的花火,平平常常,燦爛但沒有什么希奇。

那些仰著臉,或是遙望的面孔,雖然和我不同膚色,不同眼神,但在望著那輝煌又短暫的花火時,我們都能感受到作為一個人的快樂和尊嚴。

我知道一個個希臘神話的故事。

我聽說那在古老邦國里,曾經傳遞過的那些愛和善的傳說。

我知道,有人為了什么而犧牲。

我也清楚,在天穹之下,就那么靜靜看著花火,像一個人那樣生活,就已然足以獲得我的尊敬。

沒有太多的責備,也無需太多期待。

當我們選擇做一個人的時候,我們沒有什么額外的付出,更沒有必要想象太多的坎坷。

一個人當他承認自己是一個人的時候,對于我來說,世界就已然多了一個人。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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