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命 I

黎明前，戈燕青才回到家，她走進房間，看見她的丈夫坐在床上等她，衣服鞋襪丟在床腳下。燈泡壞了，無煙燭火把他們的影子照得很大。戈燕青知道她的丈夫沒有等到她是不會睡的，即使她今天不回來，他依然會等下去。她無聲走近，看著打盹的丈夫，冷淡的目光定在他疲倦而瘦削的臉上。她爬上床，取走他手中的書，把頭枕在丈夫的大腿上。她感覺到他醒了，用強有力的手勁抱她，吐出一股長時間沒說話的氣味。

「妳什麼時候回來的，」他說。「我坐著睡著了。」

戈燕青倒在丈夫懷裡，抱著他的腰，一手撫摸他絨絨的胸毛。她一言不發，對丈夫的示好沒有反應。

「妳在想什麼？」

她搖搖頭，起身把蠟燭吹熄，在黑暗中脫掉襯衫長褲。她聽到丈夫下床走進浴室小便，尿液的聲音又響又長。等他回到床上的時候，她在黑暗中抽菸。

「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戈燕青的聲音像男子一樣沙啞。「沒有什麼特別的事，除了麻煩。」

「麻煩總是接二連三，從不間斷的，不是嗎？」

她沒說話，靜靜過了半根菸的時間，丈夫的手在她身上不規矩起來。她皺了皺眉，用力吸了口菸，嘴唇在漾漾的煙波中冷冷一撇，淡淡地說：「威純和盛軍搞出孩子來了。」

「什麼？他們──混帳東西！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學乖？」丈夫說著把她手中的菸搶過去，猛吸了一口。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戈燕青很想這麼說，然而不管說什麼，插在喉管的那根刺是拔不掉的，「威純想把孩子生下來。」

「我操，這孩子是怎麼想的，她瘋了嗎？」

「你對我發什麼火？有本事你去跟她說——」戈燕青一臉煩亂，把接回來的菸屁股捺熄在木頭床架上，同時在床頭櫃的抽屜裡摸索著香菸和打火機。

「睡覺吧，」他說，「我早上還有事情要處理。」

她嘆了口氣，把摸出來的香菸打火機又放回去。

他試著入睡，但想像得到妻子的眼睛是睜著的，費心思考地蹙著眉。

「李和堃，」戈燕青面牆臥著，話語從記憶深處噴湧而出。「一切都是因為你這個屌大無腦的白痴！」

他默然不語，心懸在過去，並感覺到肢體像失去功能般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