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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轻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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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巴黎(1):着陆前后

津轻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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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梦中的巴黎走了一趟,至今仍感觉梦幻。旅途中及回来后,竭力以开放的眼光与心态重新认识自己。//本想删除这游记中或许会被认为是过多的个人色彩,但又觉得删除之后这游记将变成不会超出多少“到此一游”的流水账。//又,文中的“妹妹”是女儿,因她生来就是哥哥的妹妹,也就成了全家人的妹妹。华人中这种家庭成员的称谓自有一种一言难尽的含义在。尝试了将妹妹改换为“女儿”,但改了之后发现味道就不对了。再改回。


巴黎戴高乐机场,加拿大安大略省巨幅招商广告(Photo credit: 津轻海峡)

飞机内闭路电视飞航频道显示当地时间(巴黎时间)早上9点。出发地时间凌晨3点。

舷窗挡板拉起,外面是明亮的阳光。飞机早已穿越爱尔兰和英格兰,进入法国,接近巴黎。

机身不断侧倾再归正,田野在舷窗中不断出现再消失。

实时飞航数据显示,飞机高度和速度持续下降。飞机显然已经进入降落准备阶段,在精准对准航向,对准跑道。

去年来法国,只是随着游轮到了两个海港城市,瑟堡(Cherbourg)与勒阿弗尔(Le Havre)。现在飞机正在逼近巴黎。

多少年巴黎只是在梦中,在想象中。现在就要在巴黎着陆了。

越来越清楚地看到舷窗外的田野,房屋,道路,村镇,既错落又齐整。

一块块的农田像是拼贴画。大部分地块是绿色的,也有褐色的,显然是农作物尚未播种或尚未长出的地块。

大片农田中间也有林地点缀。林地是深绿色,农田的绿则是青绿、浅绿。

法国也是个农业大国。不知这时节这些农田种植的主要是什么作物。不时会在国际新闻中看到法国农民抗议的新闻。务农在法国显然也跟在世界各国一样不轻省。

因为跟最近的舷窗隔了两个座位,舷窗外的景色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区块,不能饱览。

巴黎时间10点多,飞机前方的摄影机显示机头对正了戴高乐机场的主跑道。

巴黎机场周围自然环境的景色跟美国大城市机场周围差不多,但没有美国那种大片的郊区。

飞机起落架轮胎触地,只感觉到轻微震动。飞行员操作技术精湛。机舱内有人鼓掌。

机舱过道的另一边,在妈妈怀抱中睡了才几个小时的那个3岁的小男孩又哭闹起来。

妈妈要准备下飞机,不得不开始收拾东西。小男孩睡眠被搅扰,被打断。现在是大人的上午,他的半夜,凌晨。长途旅行,国际旅行对小孩子是重大考验。

大他几岁的姐姐仍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电视。

这女孩真是好乖,好懂事。昨夜她困了,她妈妈安排她上身伏在一个竖立起来的大背包上睡。她尝试那么睡,但不一会儿显然觉得不舒服,又在座位上坐起来,辗转反侧,最后蜷在座位上睡去。早上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飞机在跑道上滑跑,迅速减速,转为缓慢滑跑。

各国机场周围景色外行人也容易看出大致差别来,但机场内跑道景色绝对高度一致,只有专家、飞机驾驶员或机场地勤人员才能清楚地说出差异来。

妹妹出发前给这边发信说:抵达巴黎出境的航站楼是E。但抵达戴高乐机场进入航站楼之后,看到的出境区域指示牌只有去2E的。

心中不断犯嘀咕:2E和E是不是一回事?

带着狐疑,按照指示牌的指示走向2E,走向出境和行李提取处。

没有托运行李,只有随身带的可以放在座位之上橱柜里的手提箱,没有行李要提取,应当过关出境简单。

即使跟妹妹不在一个航站楼,机场再大也不会彼此相隔太远,不应很难跟她汇合。

途中,用英语问一个中年非洲裔男子机场工作人员:我要去航站终端E,但我看到的路标指示都是2E;E与2E是一回事吗?

他也好像没太听懂这边说的话。大概也是因为这边着急,话说得不是很清楚。

心想,前后降落相隔时间不长的客机都从美国来,不太可能分给两个航站,所以,这问题问得没有必要。问没有必要问的问题,即使问得清楚,把话说得很清楚,也容易把对方弄糊涂。

零点几秒钟之内想通道理,转而拿着手机问他,机场的网络如何联网。

在他手动帮助之下,手机连上了机场的无线网络。

立即跟妹妹联络,发信:So happy to meet you in France, in Paris, darling.  I’m so thrilled/好高兴在法国,在巴黎跟亲爱的汇合,好激动。

妹妹立即回应道:我也已经抵达,还没出关;你先出关,我也在出关;我们出关再汇合。

跟妹妹建立了联络,立即信心大增。

一边沿着指示牌向出关口走,一边品味自己的心理。非常有趣的心理。

先前国际旅行时,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带着家人从来都是自己问路、找路,从未觉得焦虑,而是觉得乐此不疲,感觉问路找路就是有趣的发现。然而,这几年把找路问路的事情完全交托给了自己更好的另一半,这次又交托给了妹妹,反倒时常有焦虑感。但焦虑归焦虑,自己又不愿再像以前一样事必亲躬,完全由自己来安排自己的旅行。

不知这是人的懒惰本性,还是上了年纪变得保守和退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占了上风。

十之八九大概主要还是人的本性、人的动物性使然。

跟众多的高等和低等动物/生物一样,人总是能省力就省力,哪怕可以节省那么一丁点的力气,也会去尽力追求和享受那点节省。

这样的节省从个体来说是小事,但对种群或物种来说可能就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有的物种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节省,天长日久千百万年下来就发达起来,没能有这样的节省的物种就灭绝了。

跟妹妹取得了联络,知道了妹妹就在不远处,感觉好轻松愉快。

往出关口走。一路走,一路观看、鉴赏通道两边的标语和广告牌。

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巨幅图片招商广告,上面的文字是:

Et si vous aviez toute un province comme partenaire commercial?
要是拥有整个一个省作贸易伙伴怎么样?
Découvrez comment un partenariat avec l’Ontario peut vous aider à developper votre activité sur InvestOntario.ca/VotrePatenaireDInnovation
访问InvestOntario.ca/VotrePatenaireDInnovation,发现与安大略的合作能如何帮助您发展业务吧
Ontario
安大略
—---------------
Votre partenaire d’innovation
您的创新伙伴

ONTARIO
安大略

CANADA
加拿大

这广告牌,从画幅,到色彩,到遣词造句都够强劲,劲爆,进取。

读着广告牌上半生不熟的法语,发现居然可以顺畅地理解个八九不离十。虽有一两个生词,但生词不妨碍理解。一种进入新世界的欣喜和成就感油然而生。好惬意。好得意。

在美国各大机场没见过加拿大哪个省或哪家公司如此大手笔地做招商广告。是因为不需要(加拿大和美国已经商贸关系紧密,犹如连体双胞胎)吗?

是因为加拿大跟法国关系特殊吗?

跟法国关系特殊的是加拿大说法语的魁北克省,花大钱出大手笔做广告的为什么是安大略省呢?因为安大略是加拿大人口第一大省和经济第一大省?因为魁北克本来就与法国关系密切,所以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大做广告?

再端详这广告牌一秒半,注意到广告词的落款,“ONTARIO/安大略”和“CANADA/加拿大”的拼写全都是大写字母,但ONTARIO/安大略在上,而且字体也更大。

中国哪个省份在外招商会有这种广告文案吗?大概不会——因为语言表达方式不同,更因为政治制度不同;加拿大是联邦制国家,各省可以不忌讳或可以放心地强调自己的独立地位;当今中国不会容忍或纵容哪个省直接地或隐晦地强调自己的独立地位。

然而,“大概不会...”只是一种想当然。实际情况如何,还有待于进一步的观察,话不能说死。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广告的文案、配图、尺幅、安放位置、字体大小及安排可以透露出比广告文字本身多得多的信息。

走过一段通道,再见到巴黎市政当局或巴黎机场当局的欢迎标语,每个字母一人多高:Paris vous aime。

看到这标语,眼睛为之一亮。这个短句直译就是,“巴黎爱您。”

法语特有的表达方式,典型的法语。当今英语世界的表达方式不会这么亲昵,与它对应的说法一定是:Welcome to Paris。没有亲昵,甚至不牵涉具体的人。

一句简单的套话似乎也可以反映出英法两种语言、两种文化的明显差异——英语相对矜持,法语相对热情。

然而,随着国际旅行的普及和英语在全世界的普及,这种差异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仍然存在或仍然成立?或者说,这种差异从一开始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存在或成立?

美国英语动辄就说一件事情“perfect,superb/完美、超级好”(法国人也动辄就说“super”,相当于英语的superb)。英国英语对同样的事情则可能说,“不太坏/not too bad”。听者难道看不出、听不出、感觉不出这些字面上差异巨大的说法实际上是异曲同工、是等值的吗?

又,当今英语世界有没有哪个市政当局或机场当局打出“XXXX loves you”这样的标语取代“Welcome to XXXX”?

还真是不好说。说不好是真没有,还是有但没见到。今天没有,说不定明天就可能有。

通关口大厅排大队。弯弯曲曲的长蛇队。戴高乐机场到底是一个大国际机场。

众旅客看着手机静静地排队,不时向前挪动。

众人如此安静镇定,显然首先是因为眼看着队伍在不断向前挪动,觉得有盼头。有盼头,就更容易安心,更容易忍受不理想的事情/状况。

另外,众人镇定也应是因为有手机在手。手里有事情做,有东西看,或跟远方的人互动,可以占有和分散注意力,使人心静。

在前手机时代,众人只能排队耐心等待。所谓的耐心等待必定意味着焦躁、焦虑。

就不得不等待会导致焦虑而言,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是一样。

焦虑也属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法国大作家蒙田所说的“l'humaine condition”,即人类状况,人类命运。

(蒙田的原话是, chaque homme porte la forme entière de l’humaine condition/每一个人都带有人类状况的完整形态。)

与其他动物相比,人有更强的自我意识,对未来有更强的意识或预期,因此都或多或少地意识到自己是在等待不可知的未来,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焦虑。对许多人来说,或者说,对大多数人来说,即使是笃信宗教也难以彻底排除这种生存焦虑。

移居法国的爱尔兰的作家萨缪尔·贝克特把这种焦虑写成了诺贝尔文学奖级的戏剧《等待戈多》。

剧中人应对焦虑的战略和策略是无尽的没话找话。这种没话找话在很多人听来就是胡扯。但这种所谓的胡扯应说是语言的基本功用或价值所在,甚至是文学艺术的基本功用或价值所在。

许多文学大家承认,文学的一个最明显的实用价值就是给人提供一种逃避,一种避难所,一种应对生存焦虑的手段或途径,使人凭借逃避得以存活。

《等待戈多》的剧中人是虚构的人,更是实际的人。在实际生活中,无论是写手还是读众也是通过言说或倾听言说来应对焦虑。

过去在国际机场排长队等待进入一个陌生的国家的人,因为语言或礼仪的局限不能跟周围的人胡扯来杀时间缓解等待的焦虑。那时的人应当是倍感焦虑。

但也可能不会有这种所谓的倍感。因为先前能进行国际旅行的人只是现在的一个小零头,在机场入境也不会有漫长的排队,不会有漫长的等待。

从眼前的机场航站大厅到蒙田,再到贝克特《等待戈多》,放纵思想的野马尽情奔跑过几个世纪,再从众,随大流,看手机。

看昨天晚上在飞机等待起飞时发表在Matters上的文章。

Red给了赞赏和评论。立即动手给他写回复。

手有事情做,眼睛有东西看,果然时间过得很快。给Red回复写得并不长,觉得还没能写出几句可说的话,长队就排到了尽头。

扫描机查验护照,机器人脸识别。顺利出关。

在出关口外没看到妹妹。这边居然是后发先至了。

不断扫描各个出关口。终于见到妹妹出来了。

扬手招呼妹妹,跟笑容满面的妹妹拥抱。再跟她说,So happy to meet you in Paris, I’m really so happy/好高兴在巴黎跟你汇合,真是好高兴。

以为她是晚到,其实是她早到了,只是按照这边的要求没有先出关,而是在里面等待这边抵达。这边刚才出关匆忙,走过她却没有注意到她。

也确实不容易注意到。到了一个新地方,不辨南北,不知道的东西太多,要注意的东西太多了,东张西望,必然意味着没有注意到的东西也多。

跟妹妹正好半年没见了。上次还是她来家过圣诞新年。好高兴的再见面,好高兴的旅行开始。

接下来,还要有10天的时间在法国。旅行的开始总是令人感到振奋,兴奋。

跟她一起寻找进城的车站,购买进入巴黎市区的车票。

这里的机场车站(以及很多地铁车站)仍有售票处,有人工售票。妹妹选择自动售票机购票,这边站在后面负责照看行李。

附记:
本文提要中提到华人中对家庭成员的称谓问题。现在意识到,这里的“华人”一词的用法或许有以偏概全或有未能与时俱进之嫌。不错,在我出生长大的华人社区(即中国),家里有个小女儿,她上面有哥哥姐姐,她就是哥哥姐姐的妹妹,也就是全家的妹妹了。同理,儿女的妈妈/娘就是全家的妈妈/娘。

但我现在有了怀疑——这种家庭成员称谓用法或许仅限于我在其中出生和长大的华人社区。我刚刚想起几十年前读过的一篇台湾学者写的中国现代文学论文,其中说到钱锺书的小说《围城》,里面有一处提到主要人物方鸿渐的娘,方鸿渐的老爹也称呼方鸿渐的娘为“娘”,这显然是个明显的、令人困惑的用词错误云云。

当时看到那位学者那么写,不禁莞尔而笑,觉得那学者好糊涂,好无知。现在我觉得不敢笑了,因为怕是自己糊涂,自己无知,虽然那位学者有他自己的一份无知和想当然。

想请教台湾的朋友:台湾是否当初就没有、现在更没有上述的家庭成员称谓用法?

在英文世界也有类似的家庭成员称谓。但英文世界的用法似乎与华文的有所不同。究竟是怎样的不同,我现在还说不好,甚至还说不出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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