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历史版本和 IPFS 入口查阅区,回到作品页
鱷魚把拔
IPFS 指纹 这是什么

作品指纹

粒史學加000086《史記》卷四〈周本紀〉26:如果有份枯燥的工作,你能重複做幾年?

鱷魚把拔
·
·

王行暴虐侈傲,國人謗王。召公諫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其謗鮮矣,諸侯不朝。三十四年,王益嚴,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厲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水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行善而備敗,所以產財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王不聽。於是國莫敢出言,三年,乃相與畔,襲厲王。厲王出奔於彘。

──────────────────────

上一篇那位努力為自己斂財的周厲王,因為暴虐無道,放縱驕傲,導致「國人」,也就是住在城內的人們都公開議論他的過失(王行暴虐侈傲,國人謗王)。

這時,「召公」勸諫他說:「人民已經忍受不了您的命令了(民不堪命矣)!」

周厲王聽到這番勸諫,竟然為此發怒,找來一個衛國巫師,讓他來監視那些議論的人,發現後就來向厲王報告,並且立即殺掉(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如此一來,議論厲王的人就變少了,可是諸侯們也多不來朝拜了(其謗鮮矣,諸侯不朝)。

厲王在位第三十四年,他的法令更加嚴苛,城裡人們再也不敢開口說話,路上相見也只能互遞眼色示意而已(三十四年,王益嚴,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厲王見此非常高興,告訴召公說:「我能消除人們對我的議論了,他們都不敢說我閒話了(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

召公說:「這只是把他們的嘴堵住而已(是鄣之也)。堵住人們的嘴巴,比堵住水流更危險(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累積多了,一旦決口,傷害人一定多;不讓民眾表達想法,道理也是一樣(水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所以,治水的人開通河道,使水流通暢(是故為水者決之使導),治理民眾的人,也應該讓人們暢所欲言(為民者宣之使言)。所以,天子治理國政,都會讓公卿以下到列士都要獻上民間流傳的詩篇(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盲人樂師要獻所映民情的樂曲(瞽獻曲),史官要獻可資借鑒的史書(史獻書),樂師要獻箴戒之言(師箴),由一些盲樂師誦讀公卿列士所獻的詩(瞍賦),由另一些盲樂師誦讀箴戒之言(矇誦),百官可以直接進諫言(百工諫),平民則可以把意思輾轉上達天子(庶人傳語),近臣要進行規諫(近臣盡規),同宗親屬要補察過失(親戚補察),樂師、太史要負責教誨(瞽史教誨),年長者要經常告誡(耆艾修之),最後由天子加以斟酌之之下(而後王斟酌焉),所以政事將會做起來很順利,沒有錯誤(是以事行而不悖)。

民眾有嘴巴,就如同大地有山川,財貨用具都是從這裡生產出來(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民眾有嘴巴,又好像大地有饒田沃野,衣服糧食也是從這裡生產出來的(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民眾把話從嘴裡說出來了,政事哪些好、哪些壞也就可以從這裡看出來(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好的就實行,壞的就防備,這個道理就跟大地產出財物、用具、衣服、糧食是一樣的(行善而備敗,所以產財用衣食者也)。民眾大多是心裡想什麼,嘴巴就會說什麼,心裡考慮好了就會去做(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如果堵住他們的嘴巴,那能維持多久呢(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

周厲王終究不聽勸阻。從此,國人都不敢說話,過了三年,大家就一起造反,襲擊厲王(於是國莫敢出言,三年,乃相與畔,襲厲王)。厲王也因此出逃到了「彘(ㄓˋ)」。

在這段鼎鼎有名的「厲王止謗」的故事中,還真讓人看得有點膽戰心驚。三千多年前有位周天子想盡辦法讓人們不要批評他,這事總覺得今日仍就在發生一樣?!誰說歷史就只是過去的事?很多事情就如同虛構出來的偵探福爾摩斯所說的「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一樣,似乎很多事情正不斷重複地上演一樣。

言歸正傳,上一篇才誇了一下周天子,說他們似乎沒有因為大臣的勸諫而動怒。然而,周厲王面對全城人民的批評時,卻透過類似「祕密警察」的方式,找來巫師監視人民,並殺掉批評他的人,而且還很幼稚的跟大臣說:「你看,這下子沒有人再罵我了吧?」讓人讀來頗為傻眼。

然而,為何這位周厲王會有如此失控的行徑呢?之所以會這麼問,事因為這兩段史料中,有兩個令我很在意的數字。其一,是周厲王即位三十年,因為跟榮夷公走太近,而且開始向人民斂財,而引起大臣的勸諫。其二,是周厲王即位三十四年,對人民的控制更加嚴厲下,再度引來召公的勸諫。

也就是說,周厲王執政的前三十年的時間,似乎沒有這些行徑,而是在他當了三十多年的天子後,才出現這些狀況。這讓我不禁想到開創開元盛世的唐玄宗,他的執政的前三十年,也就是年號是「開元」的時候,是一位勵精圖治的好君王,但自從年號換成「天寶」之後,似乎就變成一位荒廢政事的帝王一樣。為何周厲王與唐玄宗都是在執政後三十年出了狀況呢?

我想,別說是帝王了!如果找不到人生的新目標,要我重複做同樣的工作三十年,應該也會倦怠。當發現了這層意義後,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執政三十年,已經擁有天下至尊的地位之際,周厲王之所以會想斂財,應該是他把這個當作人生的新目標吧!再者,一位執政如此之久的君王,理論上應該是經驗老道才對,但這時他卻聽到滿城的人再批評他,那股怒火才會讓他如此大開殺戒。

換言之,這一切似乎得歸咎於他在位太久,而出現的倦怠。雖說,能體會他當了那麼久的天子,想找點新鮮事,而且不想聽到人民的批評。但是,還是無法接受他為了堵住人民的謾罵,而進行的迫害。

我想:無論是民主制度,或是君主專制,都不應該限制人民表達想法,更不應該讓在位者當太久,以免因為倦怠感,而無心於政事。這或許就是民主制度相對而言比君主專制好一點點的關鍵吧!至少,民主制度下的首長們,都還有任期限制著他。

沒想到加上了「時間」這個因素,讓我對周厲王有新一層的認識,這應該是本段史料給我的最大收穫吧!

原文連結鱷魚把拔談天說地

CC BY-NC-ND 2.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