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不一的祝福？徐佳瑩〈言不由衷〉歌詞分析

音樂上，LaLa以平靜的口氣，陳建騏溫暖具包覆度的編曲，構成這首作品。專輯文案裡寫到這是首「低語唱出對所愛之人真摯的傾訴與祝願」的一首歌。然而，如單看歌詞卻並不完全如此，詞人艾怡良也曾在專訪中提到：「當初寫〈言不由衷〉時，其實是在寫首『悼念愛情』的悲傷歌曲，但徐佳瑩唱出了預料外的溫暖。」在之前馬世芳主持的節目《耳朵借我》專訪徐佳瑩時，她也曾形容原版艾怡良給的demo「純粹而有重量」。

許多文章多以唱腔、編曲，甚至MV切入做綜合分析，本篇則試著以全歌詞角度來解讀文字中藏有的秘密，先處理兩段主歌帶出來的兩個子題，看創作者如何逐一解決，最後再看同樣的副歌歌詞，放在不同位置為何有不同解讀。

那麼先說結論：單從歌詞來看，這不是一首「所愛之人真摯的傾訴與祝願」，而是「記錄獨自找尋答案，讓自己重新相信愛的過程」。

來看第一段歌詞：

言不由衷 言不由衷

當唯美的祝福都不能

闔上愛的善變

這段話還原回來應該是「當唯美的祝福，都不能闔上愛的善變(時)，(我選擇)言不由衷」。文句中省略了「時、的時候」，並將重點「言不由衷」提到了句前。還原過後讀句子便能知道「言不由衷」是因為自己不能用「唯美的祝福」來掩蓋「愛的善變」，也就是嘴上說了祝福，心裡卻沒辦法接受。

而沒辦法接受的原因有兩點，第一是仍無法接受「對方的變心」；第二是找不到原因來撫平「受傷的自己」。於是這段的言不由衷，是對自己的心口不一。

有始有終 只能有始有終

容我為我們寫一篇禱文

第二段歌詞則將對自己的心口不一具體實踐給外人看，準確來說，應該是被迫做出心口不一的事情給別人看。句子要還原相對複雜「(既然)只能有始有終，(那麼)容我為我們寫一篇禱文。」這裡用了「只能」，代表被迫，其實心裡不願意去做。至於受到什麼壓迫？可以歸結為外界影響，例如大家可能都聽過的話：「別把關係搞那麼僵」、「好聚好散」等告誡，期待自己不要再因為感情的事情做出傷害他人或自己的舉動。於是在對外人「苦口婆心」的說辭底下，陽奉陰違地寫了副歌這麼一段「禱文」。

小結：第一段主歌部分，創作者透過短短幾字透露幾項訊息。

第一、主角不僅對他人心口不一，對自己也言不由衷。
第二、目前解決不了的是「無法接受對方的變心」和「如何撫平受傷的自己」。
第三、這時的主角不懂為何要「唯美的祝福」和「有始有終」。

暫時跳過副歌，進入第二段主歌就會漸漸有了解答。

不知輕重 不知輕重

那是虔誠如我也不能

昇華人的懦弱

先加上標點符號是這個樣子「不知輕重！那是虔誠如我，也不能昇華人的懦弱。」

但其實這應該是兩件事，加入並調整一些連接詞和形容詞後，也許可以讀得更明白一些，改為「真是不知輕重！縱使虔誠如我，也不能昇華人的懦弱。」

首先要問為何「不知輕重」？這裡用了兩個詞瞬間將鬱結在內心的事情從個人轉為群體，第一個是「虔誠」；第二個是「人的懦弱」，「虔誠」對應著前面提到的「禱文」，一般個人無法解決事情時，通常會求助於信仰。另外，出於人本性的「懦弱」，則也顯示單靠個人是無法輕易讓他人改變的。個人在面對龐大群體時，自然會產生畏懼、尊敬之心，「不知輕重」則是人微言輕的用辭。

接下來是要解決什麼？它回應著「愛的善變」，也就是處理「無法接受對方變心」這件事。

最後當你知道「別人的善變是無法改變的」，而人更可能因懦弱，不願大方承認自己就是那個變心者，甚至最後選擇逃避。用「你無從改變他人的心」為由，來打消在意「對方變心」的執著。這便是它的解決方式。

回過頭來看，「不知輕重」、「虔誠」和前段的「禱文」都用得很妙，創作者似乎是用「信仰」去概括人無法解決的事情。就像常在文章或日常對話中會提到「要感謝的人太多，那就謝天吧！」也就成了這首歌情緒轉折處。

接受了「對方的變心」，最後就是如何撫平「受傷的自己」，來看最後兩句給我們的方法。

愛的初衷 顧念愛的初衷

不變的還是我對愛的愚勇

這段句子其實有很多解釋可能，試著還原句子「(我仍)顧念愛的初衷，(是因為)我對愛的愚勇還是不變。」對感情的意志，往往來自於相愛的初衷，有可能是一句誓言、一件浪漫的舉動，自然也成為「顧念」這段感情要不要放棄的原由。但也因為發現自己「顧念愛的初衷」，終於找到了「自己為何受傷」的原因，自然就能學會撫平傷口並放下它。

最後一句「我對愛的愚勇還是不變」看似回到原點，實則是「仍相信愛情，不會因為挫折而失去希望」，轉而走向正面。當然未來一定還會遇到相同的事情，到時相信還是有「愚勇」去面對吧？

小結：綜合兩段主歌，可以歸結幾項重點。

第一、從言不由衷到真心祝福過程，一定要明白自己不甘在哪？傷口為何？
第二、這首歌將無從改變的人心歸因於「信仰」，不論如何讓自己好過最重要。
第三、縱使受挫，最終仍相信愛，是這首歌被認為純粹而有重量的原因。

最後來看看副歌。

願你永遠安康 願你永遠懂得 飛翔

願你真的愛一個人 某個人 那個人

而懂溫暖來自何方

我如此堅強 願我永遠善良

願我真愛上一個人 某個人 那個人

是不慌不忙 是心之所向

首先，「言不由衷」一詞放在副歌歌詞中，著實有畫龍點睛的奇效。當讀者以心口不一的方式來解讀，一切的祝福都像是詛咒，甚至在「而懂溫暖來自何方」時，還能感受到滿滿反諷意味，「畢竟你從沒有感受過我曾給你的溫暖」嘛。

而整首歌最大心境轉折點，筆者認為是「心之所向」這詞。對比言不由衷，更應該聽從內心，去到自己嚮往的地方，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也就能對應到後來主歌寫的「不變的還是我對愛的愚勇」，因為那是自己對待愛的方式，未來才有追求幸福的可能。

最後，當讀者理解兩段主歌的意思後，似乎就不難能猜出副歌正確的讀法。你會發現第一次副歌真的言不由衷，把禱詞念成咒言，但經過第二次主歌後豁然開朗，禱詞真成了祝福，而顯得格外有力量。也就能順利讀完最後一句歌詞。

願逝去的愛能 原諒我們

讀到最後一句的「願」，便不再有心口不一的問題了，反倒充滿著力量且從一而終。至於原不原諒，或許已不再重要，畢竟主角已經讓對方成為對方，讓自己成為自己，讓過去也成為了過去，不再互相干涉。那麼溫暖而富重量的祝福，應該是多為自己一點。

結論：讀完整首，有幾項啟示。

第一、「言不由衷」在主歌中不僅對他人，也對自己；副歌則可以分別用心口不一的詛咒和心之所向的祝福解讀，是這首歌命名的亮點。
第二、相比「言不由衷」，這首歌最重要是告訴我們「心之所向」，找回自己對待愛的方式，才有追求幸福的可能。
第三、放下前，一定要先處理情緒，才不會讓自己總是「言不由衷」。

讓這首歌給每個人唱時，都是一個全新的生命

徐佳瑩在選秀節目上曾說過，直到當下在唱〈言不由衷〉時，仍會在腦中反省許多事情。除歌詞之外，加入了聲音、編曲、不同Vocal呈現，一定會產生不同的想像，有的像告別、有的像懺悔，也有的它就是純粹的祝福。當它成了許多人翻唱的作品時，功能似乎更多元了，對筆者來說，印象深刻的大概是艾怡良自己的唱的版本，還有李佳歡、徐暐翔和甜約翰等幾個版本。不論如何，作品功能在於療癒，它是否治癒了唱作者，感動了聽者，這比什麼都重要。

最後，幾個問題供讀者思辨。

第一、「別把關係搞那麼僵」、「好聚好散」到底是美事還壞事？誰來說比較好？
第二、一段感情要不斷顧念愛的初衷嗎？有沒有更好的感情維繫方式？
第三、哪一組音樂人演唱這首歌深得你心？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