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刺客聶隱娘》(The Assassin,2015年):孤獨的殺手與導演
監製:廖慶松
導演:侯孝賢
編劇:朱天文、鍾阿城、謝海盟
攝影:李屏賓
演員:舒淇、張震、周韻、妻夫木聰、許芳宜、倪大紅
一如導演侯孝賢過往作品的特色,《刺客聶隱娘》利用大量的長鏡頭與留白技巧,讓時代的氛圍與生活的平淡自然流露,並透過去戲劇化的敘事手法,讓故事更添真實生活中的瑣碎與疲乏;除此之外,本片精簡而俐落的對白,以及除去人物背景交代的段落,都讓《刺客聶隱娘》陷入了一種寧靜而悠遠的氛圍,也讓所有衝突都變得內斂而沉穩,在貼近真實之際,多了一道冷靜的目光。
故事發生在聶隱娘(舒淇 飾)在一次暗殺行動失敗後,被已是道姑的嘉信公主(許芳宜 飾)指示,要暗殺曾與自己訂有婚約的表哥田季安(張震 飾)。但念在舊情,聶隱娘卻先向田季安表露了身分。其後,在父親聶鋒(倪大紅 飾)護送二舅田興時,因被黑衣人埋伏攻擊,被磨鏡少年(妻夫木聰 飾)所救,聶隱娘因而與他相識。田季安之妻田元氏(周韻 飾),為除隱娘以鞏固政治勢力,化身刺客精精兒,卻與隱娘戰成平手。負傷的聶隱娘,在磨鏡少年的照顧下,對暗殺田季安一事有了定奪。
《刺客聶隱娘》對於「刺客」的詮釋,並不如過往的文學、影視作品般,將這個身分標籤超人化,而是落入凡間,用真實的觀點來看待生活中的刺客。聶隱娘雖武功高強,卻不落於飛簷走壁的浮華,雖行動敏捷,卻不脫離常人之舉止,在聶隱娘的動靜之間,她保有著冷靜、神秘的氣質,卻不被形塑成一個耀眼的絕世高手。雖然少有情緒變化,但從「見大僚小兒可愛」到「殺田季安,嗣子年幼,魏博必亂」來看,隱娘絕非一個冷血之人,而促使她做出這些抉擇的緣由,卻同時來自她身為刺客的敏銳度。
為求精準的時機,刺客必須隱身暗處以觀察目標之舉止,並以俐落的手段擊殺目標。但在《刺客聶隱娘》之中,聶隱娘卻同時觀察著目標的生活,在思量之後,做出「殺與不殺」的決斷。透過人倫道德價值判斷,聶隱娘不僅透露了自己的價值觀,更看見了自己的心之所嚮。身為刺客,人們懼怕著她,即使隱娘不殺,對方卻都仍因恐懼而反擊、偷襲,甚至連自己遲遲不忍殺的田季安都是如此,讓隱娘的刺客身分,成為一個致命的孤獨來源。
在一開始嘉誠公主自白的「青鸞攬鏡」之典故時,便指出了聶隱娘存在的本質:「沒有同類。」但是聶隱娘的孤獨,卻在接觸了磨鏡少年與瑚姬之後,有了救贖的出口。給予關心的,是磨鏡少年;流露同情的,是田季安之妾瑚姬,《刺客聶隱娘》以兩人的出現,讓聶隱娘看見了「同類」的可能。
刺客的身分,令聶隱娘可能成為一個冷血的殺人機器,但她自覺的道德意識卻不允許,而這樣的自覺,也讓最後道姑狠心要除去隱娘,但隱娘的實力早已超越了自己的師父,讓她最後得以走向自己的歸處。
《刺客聶隱娘》在李屏賓的攝影、黃文英的美術,以及杜篤之的音效之下,創造了自然而樸實的山水環境,並試圖用最精簡的設計方式,逼近唐代生活的真實,讓聶隱娘的世界不再只是唐傳奇中的奇異傳聞,而是一個可能發生在真實歷史片段中的故事。
然而,在廖慶松與侯孝賢的剪接下,《刺客聶隱娘》斬去了大量的劇情「解釋」與「交代」,不明顯的連貫劇情,縱使有著一套故事邏輯,卻難以在初次觀影時便完全拼湊起,而是要在回憶或重看之際,才有可能以自己的方式理解。此外,本片追求精簡的對白,讓每一字一句中都透露著訊息與立場,絲毫沒有喘息之餘,但以文言所構築的字句,卻難以完全達到這些效果,反而聽來有些彆扭。
《刺客聶隱娘》可說是侯孝賢個人風格的極致發揮,甚至是一巔峰。透過孤獨的角度來看待女性的刺客,或許是侯孝賢自身流露的一種價值觀,但在他對本片的註解:「一個人,沒有同類」之下,似乎也同時流露出侯孝賢對自己的註解。強烈的個人風格或許造成了觀影上的疏離,卻也成了藝術創作者把持氣命的唯一途徑,而《刺客聶隱娘》或許正是侯孝賢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