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頭有毒——對於常識的自省
人在異鄉,總是十分想念家鄉美食。
所以難得在中東的超市中發現芋頭,便馬上買了回去煮芋頭糯米飯,雖然缺少臘肉蝦米,但沾上芋頭香氣的糯米,還是能稍稍安慰一下我那思鄉的胃。招呼上香港朋友,兩個人一起在宿舍品嚐久違的味道。
此時,我的斯里蘭卡室友發現我又做了新菜式,饒有興致地趴在桌子上研究著——我們總是對彼此做的異國菜式充滿好奇——還把手機懟到我們的碗前,好讓視像通話中的媽媽看看。
終於,她搞懂了我們碗中的紫色塊狀物是芋頭,她說:「在斯里蘭卡,我們都認為這東西是有毒,不能吃的。」
我和香港朋友驚訝地告訴她:「在我們的國家,芋頭就是一種十分普通的食物。」並邀請她嚐一小塊芋頭。
她從善如流,卻把視像通話另一端的母親嚇個半死,一直叫她不要吃。
我看著這一幕,遙想起我在日本留學時,發現超市裏賣的都是發芽馬鈴薯的心情。
發芽的馬鈴薯,是有毒的,絕不能吃,必須扔掉——我想這個是中華文化圈中所有人的常識。
然而日本的超市,居然就那麼堂而皇之地賣,日本人也就那麼若無其事地買,我也就跟著買了幾個,把長芽的部分切掉,吃了後一點異樣的感覺也沒有。
詢問了日本人,他們表示從沒聽過發芽馬鈴薯有毒這種說法;後來在中東又問了同宿舍的印度人和斯里蘭卡人,她們也表示發芽的馬鈴薯,把芽挖走了就能正常吃。
似乎全世界只有華人有這種觀念。
而我則二十多年來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常識」。
說起來,多年前我的一位臉書朋友分享了一個香港節目的片段,節目中邀請了幾位十幾歲的中學生,測試他們是否會用罐頭刀開罐頭,節目中還有兩位主持人,用戲謔的口吻取笑他們像是拿到了未來科技般不知所措。而我那位臉書朋友則是評擊現今小孩沒有「常識」,連罐頭刀也不會用,真不知道是如何長大的。
作為一個家裏從不買罐頭、亦從沒接觸過罐頭刀的人,我實在不明白為何用罐頭刀會是常識。
跟身旁的表姐討論起來,表姐家自然也跟我家一樣從不吃罐頭,她說:「我才比較好奇十幾歲就會用罐頭刀開罐頭的小孩到底是如何長大的吧!」
看了看留言,留言主流是批評現今的小孩「廢柴」、「什麼都讓父母或傭人去做」、「父母不應怕小孩受傷而什麼都不讓做」等等,可以看出這些留言下有一種思路盲點——他們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所有人家中都會買罐頭。
我們似乎都很容易把自己以及親友的共同習慣當成「全世界都會這樣做」,而忽略了在自己的圈子以外,或許別人有另一種習慣、另一種生活形態。
這種忽略本來很正常,如果發現別人跟自己的習慣不一樣時,能好好擺正自己的心態,理解並接受,便是一種學習和成長;若是輕率地斥對方為「做法奇怪」、「沒有常識」,便顯得自大,甚至無知了。
因為所謂常識,可能只是對另一種生活形態的無知。
依然記得初次到日本旅遊,天氣寒冷餐廳侍應卻奉上一杯冰水的疑惑;第一次發現日本女生在經痛之時還喝冰水吃雪糕的震驚;讀文章發現日本人認為以咖哩作早餐很健康,因為能促進血液循環時的哭笑不得。
還有去印度同事的宿舍做客時,發現對方廁所裏沒有廁紙,因為她根本不使用廁紙,幸好之前在youtube看過相關訪談,知道印度人更習慣如廁後用水清理,因此能迅速反應過來,不至於露出失禮的表情。大家真該看看那個訪談,看看印度人在聽到用廁紙清理時的那個不認同的表情,他們覺得用紙根本不可能清理乾淨。
原來我們的常識,在別人眼中也不過是一種奇怪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