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舊的旋律和時空

寫在前面：

看到上頭那張音樂會ＤＭ和文章標題，應該就知道接下來我想要表達些什麼了。

人似乎到了某個階段，會開始不斷回憶某個往事、某段時空、某段畫面、某個人……；甚至只要有一小樣兒時曾經接觸過或喜歡過的人事物突然出現在眼前，被現實麻痺的心臟似乎就會恢復以往的悸動，甚至帶我回到年輕時的浪漫和天真。

但美麗的魔法終究會在午夜十二點鐘消失，灰姑娘只能永遠把那美麗的回憶存在心中、腦中和文字中，玻璃鞋終究不耐用，會碎掉割傷手，順便把心也割傷了；而現實世界中，灰姑娘不管多努力，永遠只能階級複製，沒有神仙教母的她，繁華終究如夢。至少在還沒有「視茫茫、髮蒼蒼、齒牙動搖」把那些回憶寫成詩、化作一行行文字，保留在無限的網路世界中。

西元2023年八月二十七日傍晚五點，天氣尚可。盼望已久的日子終於到來，知道自己在志工排班表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排到這期待已久的音樂會，心情既忐忑又興奮，希望自己能把最完善最美好的服務帶給來此聆聽的觀眾，因為他們也跟我一樣，期待看到小時候的偶像。

可以親眼見到兒時的鋼琴王子，還很驕傲地為他服務，那到底是怎樣的場景，那位來自法國高齡六十九歲的爺爺，身體還好嗎？他可以一個人撐完全場的演奏嗎？他是整場都背譜嗎？還是有人幫他翻譜？上半場和下半場各五十分鐘，對一個年紀大的老先生來說，體力不知道是否能負荷，更何況票都賣光光，幾乎滿場了，希望現場的秩序不會因為太激動而混亂，希望大家都是優雅知性的音樂聆聽人。

前台經理和我們這群志工開完事前演出會議時，我腦袋不斷思索著這些問題，邊準備好無線對講機、耳機和手牌，心情越是忐忑不安，因為開會時，經理說中間理查先生會送譜給觀眾，怕到時候觀眾會太激動，一堆人衝到舞台前，希望我們能維持現場秩序，所以一樓單雙號前面的位置會多派人手在那，還叫我們注意輪椅席的部分。

剛好我就抽到一樓雙號前，希望自己不要搞砸，這是重要的大場子，是大家小時候的偶像的場子，我們要做的就是——「讓聽眾有最高品質的享受」，並讓他們伴著那懷舊的浪漫旋律重回當年的時空。

那些時空的回憶碎片，也許是：年輕時追女朋友（男朋友），而努力學了一首〈夢中婚禮〉；或者，兒時看著心儀的男孩（女孩）在學校大禮堂的舞台上演奏著〈水邊的阿第麗娜〉；或者，聽著朋友在自家彈著〈愛的克莉絲汀〉；或者，在夜晚星空下，散步在街道，聽到某戶人家傳來悠揚的〈秋日絮語〉。

那些美麗的回憶，如夢幻色彩的泡泡，在絢爛的燈光效果和舞台特效下，突然就這樣從觀眾席上那一雙雙專注的美麗眼神中冒出。一顆又一顆彩色的泡泡伴著旋樂和琴聲，在音樂廳上空寧靜地飛舞著，像置身在銀河中，多美多浪漫啊——

我望著觀眾席、又看著兒時的鋼琴王子依然如年輕時，熱情又幽默地彈著我熟悉的樂曲，想著，多美好啊！一輩子就是要像他這樣，熱愛自己喜歡的事還能養活自己，且用自己喜歡的事帶給人們內心澎湃的悸動。啊——這時我的眼淚又要不爭氣地流下。只有在這種安靜的時光中，感性的情緒就會一直被撩人的音樂給渲染放大又放大，偷偷摸摸地又有些光明正大的刺激感；而那激動的情緒不停地在心中掀起漣漪，一陣一陣、一波一波，勾起那些青春年少的回憶。

理性的情緒則在燈光全打開時才展現，笑臉迎人，便把那些氾濫善感的情緒立刻一秒收回，每次這時刻，都覺得自己好厲害！情緒竟然可以如此收放自如，感覺像是吃了《海賊王》中的「收放自如情感的惡魔果實」，也許我可以去當演員了，一秒掉淚什麼的。

但我知道，那些善感、多愁、憂鬱、濃烈懷舊的情緒，我把它壓抑在心中花園內的某個角落中，告訴他們，先等等我喔，等到音樂會結束後，騎著我的小摩托車在夜晚寧靜的鄉間小路時，再把那些情緒們放出來，好好和他們約會，肆無忌憚地來個深層的心靈交流，對我來說，那是最重要的沉思時光，安靜的、慢慢的、無人打擾的……

午夜十一點，安靜的夜、繁華過後，一切寧靜下來，把今晚的音樂會回憶在腦後。這時我突然想起某件事，便在那雜亂的琴譜堆中，找起兒時的那本琴書。啊！嘆了一口氣，多久沒彈理查先生的音樂了。這真是美好的年代，感謝老天，圓了好多兒時的夢；也是最壞的年代，一切不可預期的噩夢都突然來臨，讓人措手不及，繁華過後的蕭瑟，是好也是壞。

隔天，灰姑娘在美夢中醒來，看著鏡中的自己和昨天放在書桌上的節目ＤＭ，心靈突然空掉了，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也許，人生就是這樣，不斷空掉又不斷灌入，直到平衡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