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基督徒生活圈:初探
在香港抗爭漸趨激烈之際,「和理非」一方行動亦相應地升級,衍生出「黃色經濟圈」的生活(消費)形態,亦有基督徒提出類似的「黃色教牧」和「黃色教會圈」(然而筆者反對這種分類,下文將提及)。就著「基督徒生活圈」,筆者嘗試拋磚引玉提出一些重要的概念來引發思考和討論。
先為「基督徒生活圈」下一個初步的定義:
基督徒因應上主託付的管家職分,在社會上和教會內盡地上與天上公民的責任,透過良心消費、推行公民及門徒教育,並以守望互助的形式聯合起來,具體地踐行公義,從而牧養受造世界。
塑造生活圈的動力
筆者必須強調建立一個「基督徒生活圈」的動力並不是外在的政治環境,而是內在於基督教信仰的本身。這一點在侯派(Hauerwasian)的倫理著作中屢次重述:基督徒透過成為教會而重新詮釋和理解世界,而教會作為僑居者總是與世界若即若離:時而合作、時而對抗,並不自義只有教會能行出上主的公義。另一重動力源自公共神學。斯塔克豪思(Max L. Stackhouse)在他的公共神學論述之中,提到教會「外判」社會服務給政府在很大程度上等同喪失上主所賦予的管家職份,並且從靈性上失去對政府和政策的指導和制衡。
因此,塑造一個基督徒生活圈並不應該被視為只是一種抗爭戰略,不論在太平盛世還是極權濫暴的時代,它的存在彰顯上主的同在並對社會秩序的救贖:是一種需要被堅持到底、不息代價的抗爭。這抗爭的動力因此亦有內外兩方面,外是持續與世界接軌卻同時不依附任何政治及經濟的權貴,內是拒絕讓教會淪落成為不問世事、缺乏使命的屬靈俱樂部。
生活圈的基礎
塑造基督徒生活圈,筆者認為有兩個基礎需要被肯定或賦權。首先,是全面實踐信徒皆祭司。就如「黃色經濟圈」所展現「去中心化」的模範,基督徒生活圈唯一的「從上而下」的動力只有上主,而一切的具體行動皆應該由下而上、從「民間」自發:基督徒從上主領受使命並忠心實踐。這與過去有不少地方堂會推行的使命教會運動(Missional Church Movement)有相合之處,只是更加激進(radical):沒有堂會大台的「兄弟爬山」(即去中心化、去事工化),信徒的專業在那裡、使命和見證就在那裡。
其次,共享資源和資訊。基督徒無論在社會上是否小眾,他們坐擁不少社會資源,包括學校、醫院、並各種專業服務,由人出生到離世的各種需要也能照顧到。基督徒生活圈就可透過信徒與信徒、信徒與鄰舍組成互助網絡,將相關資訊和資源直接轉給有需要的社會人士。一些一般堂會無法獨自承受的使命,例如災後扶貧、債務重整、義務殯儀等等,皆可以探討藉眾籌的方式抵消成本。
教牧與堂會的重新定位
讀者若果熟悉一般基督教堂會的運作,可以推想以上兩個基礎很可能引起堂會事工的範式轉移,如何平衡和並存兩者尚有待探討,但至少教牧和堂會需要被重新定位。隨著使命主導基督徒的信仰實踐和事工,教牧相應加強牧養、教導的角色而減少、甚至離開「事工負責人」的崗位,也就是說牧者這「行業」也實踐使命主導。
可以想像,傳統強調佈道和倫理的職場神學也需要相應轉型。筆者仍然認為職場佈道和倫理依然重要,但它們將從內歛性(帶人返教會和個人操守)轉為對外的公共性(透過服侍彰顯基督、行公義),基督徒需要的訓練由屬靈操練和佈道技巧,轉型至公共神學(靈性主導社會上的實踐)。換句說堂會和教牧肩負起以靈性為主導的公民教育責任:裝備信徒在社會上行公義、好憐憫,同時正正堂堂地成為社會的先知:帶領堂會抗拒一味靠攏政權和政府政策,鼓勵堂會在適當的時機和地方擔當上主的管家以補社會制度的不足。
超越藍黃:教會作為非政治性的政治群體
筆者在本文開首就提到不喜歡、甚或反對以「黃色」來標示某種形態的基督徒生活圈,因為在公共神學視野上基督教會不應該是「藍」的:但凡依附權貴、甚至成為霸權一部分的堂會必須悔改和被上主的道所革命。基督教會同樣也不應該是「黃」的,因為她必須按著上主的諭令來參與社會,而不是附庸於社會某種管治的意識形態。再者,黃與藍是一種過份簡化的政治分野,這種標籤時會窒礙應有的使命實踐和造成不必要的分門分黨。
讀者可能會認為筆者想得太過理想化,然而筆者相信香港抗爭者的「天真」正好給教會內那些「現實主義者」和「離地中產」刮一巴掌。教會改革最大的阻力從來都是信徒貪圖在政權和富裕底下苟安、以增加朋友來取締增加門徒、以維穩取代為上主冒險開拓、服侍自己而不是服侍鄰舍。如果在充滿動力的今天還不出來多走一里,他日香港回復平靜(無論是被光復或被制服)就只會讓香港教會被收編(無論是資本主義還是極權主義),步向墮落、內聚的絕境,最終成了失味的鹽、枱底下的燈。
過去華人教會因著其神學源流害怕和避忌社會福音,甚至聲稱懼怕堂會被社會議題牽著鼻子走,提倡保守的政教分離模式。然而如今香港當前的局面就正正指出政治是會找上門且登堂入室(更不用提宗教逼害臨近的可能性),堂會要麼避世隱居、要麼就要按上主的道勇敢面對。筆者也再一次強調,改革教會或是塑造基督徒生活圈,最原初的動力從不是世界的議程,而是教會從上主領受管家職份,牧養受造世界。這遠比在政治旋渦中掙扎求存來得宏大。
原文於二零零九年十二月一日刊於筆者Medium「虛妄與卑劣的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