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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壓迫者劇場系列:《被壓迫者劇場》譯序

UglyBu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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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出處: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29397130/

譯者:赖淑雅

章节名:譯序

页码:第31页


1993年我参加民众剧团,每两周有一次读书会,读的书就是英文版《被压迫者剧场》。当时剧场同伴们英文普遍不好但求知欲很高(或者说是年轻的我们在向大师行敬畏膜拜礼吧),影印的篇章上挤着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音标和中文解释,但由于书中前几章深奥难懂,加上时有新人加入,因此每次都从第一章念起,念了许久仍然停留在第一章……


这是第一次认识波瓦时的尴尬景象。当时对波瓦的了解最多的反而是他的《给演员与非演员的游戏》,但距离理解这些游戏背后的深沉思考依旧遥远且模糊。直到1996年赴香港参加波瓦亲自主持的工作坊,看到他如何得心应手地调度这些游戏,一步一步解开参与者的身体禁锢,巧妙熟练地将团体能量推到高峰,成为进行“论坛剧场”的预备,更看到观众直接使用剧场、透过剧场发声所展现的力量时,眼睛为之一亮:这是一套颠覆传统剧场角色与格局并且极为有系统的戏剧体系,从理论到实践!于是,再回头读这本土最经典的著作《被压迫者剧场》时,便兴起了翻译的念头,当时想法很单纯,翻译是为了给英文不好但志同道合的剧场伙伴阅读,从未预料它将会出版上市。


是的,给志同道合的剧场伙伴。


整个九零年代对台湾现代剧场的发展而言,是以社会改造为目的的新式戏剧观念——“民众剧场”在台湾成长、衰退到复生的关键十年。这十年中,早期的先行者打着鲜明的左派旗帜,以东南亚国家的成功实例为范本作为引介的根据,透过一篇篇文章著述以及一出出邯郸学步似的演出,企图建立属于台湾的民众剧场;然而,整体社会脾味与消费性的主流剧场风景等不友善的客观情势,加上从事者本身的局限性,再再喻示着这种剧场形式注定的悲剧性命运,也加速了民众剧场的萎缩与名存实亡的结局;直到九零年代末,离开或徘徊的人又回到了剧场,剥去了早期沉重而不实的理想外衣,走进社区和校园,把剧场还给民众,并且给了它一个新的称号,叫做社区剧场。


民众剧场也好,社区剧场也好,它作为一种基进且创意的社会运动方式,波瓦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在理论层次上提供了剧场与政治/社会发展之间的辩证,在实践层次上则明白展现了一套高度实用性与可亲近性的技巧系统。然而,他的戏剧理念在本地的熟知者不多,而转化运用其方法论的剧场工作者也一样,是少数;这个现象所对照出来的现实,一方面反映了进步性的社会剧场仍处于弱势的边缘位置,另一方面则质问了投身实践此剧场的工作者之寥寥无几。


这是我个人进入社区从事剧场工作(并大量转用波瓦的方法技巧)后深深感到的孤单与无力。我们的伙伴在哪里?或许我们已看过太多升华性的诗意文字肯定着剧场对民众力量的激发与聚集,我们也已读过太多大论述与小故事证明波瓦的确是一名有远见的大师,但耽溺于此,恐怕是离波瓦越来越遥远的征兆与危机。他在《立法剧场》新书本文的首页上,即大剌剌地烙印了一行字:Doing is the best way of saying.


"去做!“、”可以做!“、”我教你怎么做!“像幽灵一般盘踞在波瓦书中的字里行间,更像警铃一样经常在耳边惊醒着过度浪漫化或忘记起而行动的读书人。然而,我们面对的却是一个更基本的问题:做的人在哪?


乐观地说,或许可以用各种未来可能来勾勒这些人的社群面容与线条。如着手翻译这本书时,亦是我个人的社区剧场工作进行中,许许多多可能使用剧场作为挑战保守社会现实的伙伴陆续出现,他们是台湾本地的社区组织者、文史工作者、教师、社.运人士、研究者、社团成员、学生及无数的社区民众;而两年前,运用波瓦技巧的英国教习剧团(Theatre-in-Education)被引介到了国内,并开始有剧场工作者将它实验出来,这是波瓦的剧场的”政治性“在台湾经常被窄化为”造反“等负面意义的一个开解可能。(从另个角度说,被视为”不可能造反“的剧场人士现在已经开始造反了,而且在最传统的学校里。)


假如这远景是可以被期待的,那么,实践此剧场的现行者便不会再是喁喁孤行的堂吉诃德,而多元使用情境和异别实践脉络的出现,也才能突显波瓦的宣称:”所有剧场都是政治性的“,才能在实践中反照出波瓦剧场的颠覆性与局限性。这是此译书寻找志同道合者的同时,对伙伴的期许吧。

(感谢略)


赖淑雅

2000年于伦敦

CC BY-NC-ND 2.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