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癮回憶錄《慾望》2.6白蘭花

「你好，請問是黃依蘭的爸爸嗎？」

「這裡是苗培幼兒院，因為仍未有家長來接黃依蘭，我們聯絡不上她的媽媽⋯⋯你大概幾點來到？好的沒問題，我們可以等你過來！」

黃老師掛上電話後便轉身離開教室，與校長交頭接耳地討論着什麼，其他同學都已被家人接送離開，倘大的課室只剩下我一個。

黃老師是我的班主任，同時亦是我喜歡上學的原因。她從遠處留意到我的注視，於是微微一笑向我走來。

「黃依蘭，你肚子餓嗎？」

我搖頭，只顧用顏色筆在畫冊上塗塗畫畫。

她似是察覺到我的情緒，柔聲說：「要跟老師去花園裡逛逛嗎？」

我低着頭仍然不發一言，只是眼淚已不斷在眼眶裏打轉。黃老師見狀後牽起了我的手，帶著我一同走出班房。

我尾隨著她走進學校的後花園，雖然花園的面積不大，但對於當時只有五歲的我來說，已是一個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花園地上鋪滿了鵝卵石，黃昏時段的夕陽把它照成一道金黃色的小路。我一蹦一跳地沿著石春小路走到桂花樹下撫摸它的樹根，樹的兩旁也圍繞着鮮艷奪目的花朵。

「你最喜歡那一朵鮮花？」黃老師俯下身靠近我，溫柔地問。

花園中百花齊放，各式各樣的花朵都在爭妍鬥麗。我從姹紫嫣紅的繁花當中，指向角落裡看起來最不起眼的一束白色小花：「我喜歡這個。」

黃老師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我搖搖頭示意不知道。

「它叫白蘭花，每年只會開花兩次。第一次在夏季，第二次是在秋季，夏天開的花比較多，而且香氣也特別濃郁。」她笑說：「我小時候也很喜歡白蘭花。」

「現在呢？」我好奇地問道。

「偶而還是會緬懷一下吧。」她蹲下來拉起我的一對小手，續說：「你知道白蘭花的花語是什麼嗎？」只見我歪著腦袋，聽得一頭霧水。

「它堪稱是天使的禮物，象徵著純潔無瑕與真摯的美好。白蘭花雖沒有其他花朵那般鮮艷奪目，看起來甚至純樸得有點單調，但是它獨有的光芒仍然能夠讓人一眼便看見它。」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希望你長大以後也能好好記住這朵小蘭花。」黃老師從綠葉上摘下一朵白蘭花放進我的手裡。

我看着手心上的白色小花，疑惑地問：「這個世界真的會有天使嗎？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

「當然有，衪一直都在我們心中。」她緊緊捉住我的手，說：「上天指派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原因，便是要我們去成為別人的天使。」

「老師，你是我的天使嗎？」

「終有一天，你也會成為別人心中的天使。」她拍拍我的頭，溫柔地對我說。

「黃依蘭，你的爸爸來了！」校工姐姐向着我們這邊大喊道。

我與黃老師相視而笑，然後朝著學校正門奔去。

***

「爸爸別走這麼快，我們現在去那裡？」在擠得水洩不通的鬧市之中，我緊緊跟隨爸爸身後。

「閉嘴！真是麻煩⋯⋯你媽要回去探親就應該把你也帶走，我那有這麼多時間天天管接送！」爸爸沿途一直抱怨，直至停在報紙檔前。

「誠哥，給我一份馬報。」爸爸終於露出了笑容。

「咦？這是你的小孩？」檔口叔叔與爸爸打過招呼後，望著我詫異地說：「認識你這麼久都不知道你有女兒⋯⋯」

「快叫叔叔！」我靦腆地躲到爸爸身後，只敢探出半個頭。

「沒禮貌！」爸爸扯起我的辮子把我從身後拉出來，一下子將我推到叔叔面前，喝道：「叫人呀！」我隨即被他嚇得大哭起來。

「哎！那有像你這麼兇的⋯⋯只是小朋友嘛⋯不叫也沒關係！」叔叔立刻制止爸爸粗暴的舉動，再從櫃檯上的糖果盒中，抽出一枝棒棒糖遞給我，安撫道：「來！叔叔送給你的！乖，別哭了。」

我止著眼淚，但仍不敢接過糖果，只是抬頭等待爸爸首肯。

「還不快點說謝謝？！」爸爸皺著眉頭。

「謝謝叔叔。」我這才伸手接過糖果。

「真乖！」叔叔對我笑了笑，然後對爸爸說：「和氣生財啊！預祝你贏多點！」

「承你貴言！」叔叔只用一句說話便哄得爸爸笑逐顏開。

爸爸牽著我走到投注站前，只見門外早已擠得水洩不通，可是排隊等待下注的人潮仍然絡繹不絕。

「爸爸，我肚子餓。」我拉著他的衣袖，今天只吃了一頓午飯的我，肚子餓得咕咕直響。

「一天到晚只懂得吃吃吃，快坐到一邊去 ！」爸爸一下子用力拍掉我的手，怒斥道：「先吃着糖，待我辦完正事再去吃飯！」說罷便指向隔壁的巷子，示意我進去裡面等。

「知道。」我走進陰暗的巷子裏，再回頭時爸爸已消失在人海之中。

天色漸漸昏暗，沒有街燈照射的暗巷更顯得格外陰森，地上佈滿了污水、甚至能聽見老鼠吱吱作響的叫聲。我從垃圾堆中拾起廢紙鋪在地上，放下書包後便吃着糖果充饑，靜靜地站在一邊等待爸爸回來。

***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仍未見爸爸的蹤影。

又累又睏的我從口袋裏拿出那朵白蘭花，

原來花瓣在不知不覺間已壓得四散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