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體內住著人類學家 02】釘子戶 45 pub 與死亡之長

yo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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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間喜歡的酒吧歇業了,搬去了新地點。它死了,但我們還活著。

一間好的酒吧,都該是有故事的。

所以每次介紹朋友到 45,我都要說起自己怎麼認識這間店的。

那年是我高中生涯的最後幾個月,在確定有大學念以後我去上師大法文課,因為離住處近,那時 youbike 設點也還不多,下課後我會慢慢散步回住處。一天我注意到和平東路上,一間招牌字體張揚的中藥房立在兩旁高樓間,房子還是磚造的,頗有幾分釘子戶味道。

Photo credit to : Google Maps

一旁小而陡的樓梯會通往哪裡?
走過的我忍不住想,又忍不住查了。

再一次路過時,我決定獨自冒險,上樓前我不知猶豫了多久,多怕上面是什麼龍蛇雜處的地方,但它就只是一間牆面斑駁、燈光昏暗的酒吧,讓人聯想起哈利波特裡的破釜酒吧。

當晚店內的人潮不多,於是在一杯「冰凍kamikaze」上桌後,我拿出稿紙開始寫作文。對,就是綠色格子直行書寫的稿紙,當時我和幾個班上的指考戰士約好一起寫作文給老師改,一個人沒人聊天只好來寫字,還好當晚也沒人來管我在幹嘛。

年輕不懂事,不曉得如何把握結束以前,而我現在也仍然年輕。

雖然事後回想,整個場景荒謬至極,不過這個故事我用來當了好幾年的開場白,這樣的荒唐行徑也不算太差。從此,這家店進入愛店清單,他們的薯條簡直一絕,是台北數一數二好吃薯條,而酒我向來都點「Kamikaze」。

Kamikaze這個字,後來查酒譜時才知道是「神風特攻隊」一詞,雖然發明緣起跟二戰關聯不明,但是個關於結束的詞。不知道當少年開著飛機在天上飛時,他們在想什麼?

他們知道即使再努力,有些東西還是即將結束了嗎?

離開和結束,有何不同?

2020年10月15日,我離開台北,這是我在異鄉飄蕩的第10年又1個月。

那一年裡,我又去了三次 45,剛好每次都在介紹這間店和這個故事,一次還是我離開前,那時我發現他們在台大開了新分店,心裡想著自己大概不會去新店,畢竟還是熟悉的最對味。

離開後一個月,45的古亭舊店接在樓下的中藥行後面,突然吹熄了燈號,這是後來朋友在聚會上告訴我的,他說那裡開始都更了。

「噢,這樣哪。」

Photo credit to : Google Maps

有點可惜,沒法再和 45 一起創造新的回憶,這算是死亡嗎?但我腦中還有它的殘影,可以說等到這些記憶我都忘了,45才算是死透了呢?

2020年初,爺爺過世時我也反覆想著這個問題。我們已經不會有新的記憶了,但他是不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著呢?

比如,聽長輩談起爺爺的故事,建立我知道的「嚴肅卻寵孫」形象以外的模樣,這算不算是新的生命形式,只是那副身體的機能終止罷了。

死亡之長

朋友說起45舊址都更的事時,順道提起她媽媽和她的一段趣聞。她提起一位過世的舅舅,它年輕時是四處冒險的青年,過世後朋友出於想念,曾特地把我這朋友的媽媽和阿姨找來聚會,會上大家天南地北聊起往事。原來青年曾和朋友一起在路上撿了別人裝潢棄置的一個大木舵,安裝在朋友經營的酒吧裡。

朋友:「那個酒吧,不會是在中藥行樓上,樓梯窄窄的吧?」

當年的桌。

大概有些什麼還未結束。


〈也許我體內住著人類學家〉系列記錄了我近年來四處流浪的軌跡,因為這些記憶一直背在肩上,有點過重了,我想放下來,讓自己輕盈一點。

對了,為了收集、比對前後45的樣貌,我翻看了許多 Google 評論上的舊照,有 45 長且深邃的陡梯內部的小二樓視角拍不到的小小內場落地拱形窗,覺得自己像縫補屍體的禮儀師學徒。如果想研究音樂酒吧的朋友,可以讀一讀 TNL 這篇訪談,了解下相關產業的發展過程。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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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ding記憶好比金魚,固執像牛,合起來變成貪吃愛散步的金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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