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札記｜殺出個黃昏 (Time)

老人的哲學

• 電影：《殺出個黃昏》(Time) (2021)
• 導演：高子彬

出生、死亡、愛情、慾求，有說是生命中四個重要的思考命題，若要加上第五個，相信會是「老去」。當踏入遲暮之年，老人要面對身體機能的衰退，甚或受長期病患所困。他們往往擔心會失去自理能力，需要依賴別人生活造成負擔，貶損自我形象，甚至因為感到空虛、孤獨，因而選擇結束生命。

說起老年的悲哀，要講 1983 年的日本電影《楢山節考》。電影講述信山小村落有個習俗，當老人達到 70 歲就要被家人背到山上等死。仍然壯健的 69 歲的母親，為了令兒子減低罪疚，故意破掉門牙。最後兒子背著母親上山，一步一步，可歌可泣。而在香港，近年有老翁因為擔心自己會先離世而無人照顧半癱妻，遂狠下毒手殺死老妻。這是任何社會都不願見到的悲劇，長者的處境值得我們關注。

電影《殺出個黃昏》以黑色幽默包裝，以老人的角度呈現他們如何面對晚年，使觀眾貼近他們的切身體會。故事講述昔日的殺手三人組復出，他們面對老年，卻有苦自己知。故事以三線並行，他們各自的生活，呈現出老人的無可奈何，圍繞著同一核心主題——孤獨。

沉默寡言的殺手田立秋，遇上青春活力十足的屈紫瑩。縱使兩人隔了一個世代，他們之間有着不同的觀點衝突，亦因為用語不同而「雞同鴨講」，但是他們仍然需要對方。原因他們都是孤獨的人。年紀輕輕的紫瑩，被父母、被所愛的人拋棄，自生自滅，她希望得到家人的愛護。之後她遇上同樣寂寞的獨居老人田立秋，兩人同病相憐，在互相關懷中得到慰藉。

在殺手三人組中擔任情報的廟街歌后蔡鳳，她與兒子一家同住，三代同堂。她看似有個幸福家庭，但遇上婆媳糾紛，與兒子一家的關係毫不融洽。她在家有感「獻世」（難堪），無人理解她的想法。在兒媳的催迫下，蔡鳳無奈變賣樓房，放棄事業，讓他們購入名校網中的單位，自己卻入住老人院。這正是「仔大仔世界」的寫照，相信蔡鳳曾深思，自己是否窒礙了兒孫的美好生活，但結果她被拋棄於老人院，兒子不願理睬，連心愛孫子的聲音也聽不到，非常可憐。

至於田立秋、蔡鳳的拍檔葉一叢，角色由林雪飾演，自然是本片笑位的主要來源。葉一叢沒有家庭，身體狀況欠佳，力不從心。生怕年老時無人照料，他「沉船」愛上妓女菁菁。他求愛不遂後，他感到無比空虛與寂寞，不惜賣掉戰車，為愛人送上最後祝福。

電影以三線故事線交替剪接，但當中轉換卻稍欠缺邏輯，令電影看似零散，未能一氣呵成。電影前半部故事著墨於老人的孤獨與寂寞，但後半部卻演變為殺手三人組拯救少女的戲碼，故事結構不夠緊密。若要斟酌，情節有若干不合情理之處，脫離觀眾認知。例如田立秋多番謀殺，單靠蔡鳳「睇水」竟可以全身而退。而例如未成年的紫瑩可以獨自居於公屋等。這些犯駁之處令觀眾未能全情投入劇情。

電影由謝賢、馮寶寶、林雪主演，演技固然無容置疑，選角亦十分合適。而16歲中學生紫瑩一角，由26歲的鍾雪瑩飾演，有點超齡之感，我個人認為形象上不太配合，不過鐘雪的演出仍然與謝賢有火花，成功演出一段令人哭笑不得的「爺孫」之情。

本片的題材新穎，當中懷舊元素很吸引觀眾。電影開場的武打場面像漫畫般，簡明扼要的介紹了人物背景，看到導演的心思，值得欣賞。但在對白演繹上則可作調整，我在觀影時總覺得不自在（特別是兩爺孫的場面）。及後我認為劇中有幾幕的演繹，是近似舞台劇。由於舞台與觀眾有一般距離，劇場演員講出對白的能量會比較大，放大情感。而我在本劇中留意到有這個情況，觀眾彷彿看著演員在舞台上演戲，帶上對白有老套路，因而表現得不暢順和自然。

舉個例說，蔡鳳一家人在晚飯前吵架的一幕，婆媳、母子之間充滿火藥味，戲劇能量十分大，略為過火。明白導演帶望藉此表現家庭關係瀕臨破裂，家不成家。不過個人認為若改動劇情，一家人坐下食飯，各人默不作聲，已經可以表達各人之間的「面左左」，當中的情感張力可能會更見深刻。

《殺出個黃昏》或多或少說出了老人不為人道的境況，而且當中提及不少社會的荒謬，例如老人自殺、病人輪候時間太長等。年春人看本片感受未太深，但仍然值得一看，重新反思一句說來老套的話：「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除了由監製林家棟親自填詞、富有懷舊風味的〈青春之歌〉，不得不提馮寶寶在歌廳唱出由葉德嫻原唱的〈倦〉，憑歌寄意，她唱出晚年如繁星殞落的傷感。電影最後播出三位主角唱出的版本，年老的謝賢也不禁感動的落淚，令人動容：

夜　星星結聚 / 紅葉　倚星半睡

我在繁星夜裡 / 曾共他共醉

但　星不再聚 / 紅葉　風中跌墜

我問寒風葉絮 / 誰令他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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