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紀事|佛羅倫斯的無頭浮雕
「彼提宮側面的小路走不遠有間別墅,門口兩側門柱分別雕刻著天使浮雕,但右邊浮雕的臉卻不見了。」
男人推了推鏡片很薄的眼鏡,用有點難懂的亞洲口音繼續講到。
「在座的各位看起來不像什麼學術咖,所以我今天極其不想要把這件事講得過於深奧,我今天不會用到連我自己都搞不懂的專業知識,只會用到那些我認為能運用到輕車熟路的名詞,所以請放輕鬆,也歡迎在我演講後參與討論,中文裡有句古話,叫理不辯不明,所以⋯⋯咳咳⋯⋯所以⋯⋯沒有人「辯」得過我,我講的這個,就是真理。」儘管後面這句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書桌後面這位侃侃而談的男人,自稱是一位正在歐洲遊學的教授,卻只有髮量比較像教授,眼神跟氣質有點像二年級大學生,透露出那種剛剛脫離一年級懵懂狀態的自以為是。台下坐著三個女人,座位一旁放著嬰兒車,座位前的茶几擺著一些小零嘴。三個女人是老闆的朋友,邊吃東西邊小聲閒聊,聲量小到顯得格外尊重台上的這位「老教授」。
這是一場在小書店舉辦的小型研討會,男人常來這間書店買書,但從未跟老闆聊過天,有天他找上老闆,神情有些扭捏,卻語氣急迫地跟老闆說想要在書店辦一場重要的研討會,要知道這類研討會在歐洲司空見慣,但男人透出的神秘感卻跟老闆的輕鬆形成強烈反差,好像要進行一場驚天動地的間諜活動一樣。
「要花多少錢?」
「哈?要花什麼?」
「研討會,需要付你多少錢?」
「哈?喔喔!三百塊吧。」
「嘁。」男人不屑地把六張嶄新的五十歐元扔在櫃檯上,「下週五。」講完轉身瀟灑離去。
老闆想要說什麼,但男人根本不屑聽。老闆其實想說,張貼的傳單需要主辦方自己提供⋯⋯後來老闆因為擔心沒人來參加可能要退回這筆錢,就找來幾個朋友隨便坐坐。而熟客來辦活動根本不用花錢的事,老闆根本沒打算說,反正這種人這輩子都不會知道的。
「今天要講的就是這座無頭天使浮雕,」男人舉起一張彩印圖片,要知道,即便專業影印店,彩色影印也要比黑白影印貴上整整一倍!這對於一個東亞人而言簡直不可理喻!就算他是一位有能力不屑地扔出三百歐元的東亞人!
「從斷裂面的痕跡來看,並不像是被銳利物剝落的,截面上的痕跡並沒有很明顯的……ㄜ……怎麼講呢……稜角,所以這並不是一個現代問題,我們要從歷史的角度,嚴肅地考慮天使的頭為什麼不見了。是文藝復興時期被暴民砸碎了?是在二戰時期被槍砲炸掉了?還是有獨特性癖好的人偷偷挖下來搬回家了?這些都需要非常、非常、非常嚴謹的論證。」男人停頓了一下,從他的一疊草稿里翻出其中一張來。
「第一個,我們考慮一下十五世紀佛羅倫斯跟西耶納之間的戰爭……」
「所以你在說Giardino Corsi?」其中一位女士插話到。
「門口是有類似字樣,後面我會講到。」男人面帶微笑,儘管笑容看起來毫無真誠。
「顯然那是座花園,跟別墅沒什麼關係。而且入口的淺浮雕……確切講,是舞女。」
「好的感謝您的補充……」
「右邊舞女的臉……是前幾年自然脫落的……」
男人顯然在努力忍住自己暴躁的內心,「我們請尊重各自的觀念好嗎?好嗎?」
「我想你搞錯了,我沒在跟你講觀念。」到了去超商買打折菜的時間,三位女士並不想要繼續如此無趣的對話,便打算起身離開。「喔,有興趣的話您可以在Google Maps上找到2016年,舞女的臉還在的照片,如果你的手機允許你使用Google的話。」
「這位女士,有一位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哲學家說過,我們研究問題不是為了給出確切答案,所以就算你知道的跟我講的不一樣,你也不能說我錯,這是邏輯!」男人這句話比其他句子聽起來熟練很多,但可惜,女士們已經走遠了。
「那人誰啊,她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男人轉身想要把憤怒撒到老闆身上。
「喔,她啊,巴里大學正在休產假的考古學教授。」邊說邊漫不經心地收拾茶几,連朋友的名字都懶得提。
傍晚,男人獨自走回五公里外的租屋,路過巴索堡壘的時候看到四個年輕人正排練舞蹈,四個人動作各異,沒人跳得一樣。
「哼,上世紀受到美國文化影響,還真是自由呢!這或許就是我留在國外的原因吧。」但走近後聽到一個學生說,
「參加畢業晚會的節目不會計入實踐成績,隨便跳跳就好。」
男人頓時顯得有點沮喪,「這熟悉的感覺⋯⋯他媽的⋯⋯靠!」
微紀事Diario Micro,靈感來源於Umberto Eco的Diario Minimo,會在這個題材下寫一些仿諷體裁的短篇小說或其他體裁的文章。如果不更新了只能說明素材還沒自己跑過來(Gratias la materia)XD
沒有用的後記
今天從書店出來閒逛的時候真的看到科西花園右邊舞女的臉掉了……於是找到長椅開始戲精附身編故事XD
近況什麼的之後再聊~比如這陣子為什麼不想寫文章之類的話題,反正我也不在意有沒有人看XD好久沒打開馬特市,留言跟訂閱都沒打開,留言應該沒跟多吧(突然就不敢打開了幹……真的沒很多吧,正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過幾天有空再互動好了(I型人社交前必要的心理建設時間~)
話說前天晚上九點隆巴迪聖卡洛教堂有巴洛克音樂會,聽完整個人都變開心了~所以才有心情回來更文章~
今年這個教堂有系列巴洛克音樂會,可惜上一場沒來得及去,又不願意演奏中間進去,通常管風琴會在教堂後方門旁邊,靠想像都知道演奏中開門有多討厭。
這場的演奏者是Ferruccio Bartoletti,三首Buxtehude三首巴哈,不過前三首顯然沒有巴哈熟XD
可能會有好多人覺得巴洛克音樂,尤其巴哈式嚴謹的賦格制式很無聊,巴哈之前的巴洛克又很「民間」,沒有很「古典」很「高貴」的樣子,但其實如果常聽中世紀風格音樂的話,巴洛克音樂根本可以當流行樂來聽。反正我整場花痴臉聽完,鄰座阿嬤可能會把我當怪物看……
演奏中間還有一個可愛的老爺爺去琴師身後看譜,把翻譜的學生逗笑了,反正沒影響到演奏就比較無所謂。琴師最後還加了炫技返場,一整首曲不間斷還要調六七次音栓那種。
五月十五、二十九、三十一,六月五號、六號還剩五場。應該都會去吧,畢竟重複的曲目不多。
感謝抖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