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悬念 | 德国会出现一位新的女总理吗？

​随着默克尔时代的逐渐谢幕，今年的德国大选格外引人注目。而疫情这一变因，又更为大选添了几分未知的色彩。

绿党总理候选人贝尔伯克是迅速崛起的新星，其民调的一片大好让人们揣测德国是否会再迎来一位女总理；联盟党的候选人拉舍特如一只鼓鼓的不倒翁，反复被质疑，却又韧性十足地摇晃着站起了身；而社民党的候选人朔尔茨，在被媒体与民众一致相对忽视的情况下，认真阐述着自己将成为总理的可能性。

 自默克尔2005年成为德国总理，十六年后，谁将成为新的总理？

绿党：新风将吹往何处

贝尔伯克是绿党建党以来第一个，被认为有能力竞争总理之位的候选人。

她迄今为止的仕途十分顺利，若与同期竞争的拉舍特相比，简直可被形容为一帆风顺。在伦敦政经完成国际法硕士学业后，为了从内部深入认识议会体系，为将来的记者生涯做充分准备，她在2005年，来到欧洲议会议员希尔德加德的办公室做实习生，同时加入绿党。至此，开启了快速升级的政治生涯。

2009年至2013年，她是勃兰登堡州绿党协会的州主席；2008年至2013年，她担任联邦欧洲工作组的发言人；2012年至2015年，她成为绿党理事会成员，为党派的联邦执行委员会提供建议；2013年，她成为国会议员。又在不到八年的时间里，从一位新晋议员，变成炙手可热的总理候选人。

这一路上，几乎都伴随着赞美与掌声。

绿党党内自不必提，在党外，其得到的赞赏亦不少。“贝尔伯克总是做好准备，目标明晰，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同时，当她注意到一个议题十分重要时，她也愿意为之妥协”。这个不低的评价，来自前任联盟党党团主席考德尔。而不禁令人留意的是，默克尔似乎也总得到类似的评价。或许正因如此，才有不少观察者在贝尔伯克的工作方式上，看到了默克尔的影子。

2018年，当37岁的贝尔伯克成为绿党的双主席之一时，另一位主席是人气颇高的哈贝克。尽管同为主席，但必然不存在完全的平分秋色。彼时人们普遍认为，哈贝克在各方面的影响力更胜一筹，这一趋势也将继续保持。

在当年的演讲中，贝尔伯克说道，“我们并非只是选举一位站在罗伯特（哈贝克）身边的女性”。哈贝克则回应，“也许我会十分幸运成为站在你身边的男性”。

是的，现在他拥有了这份幸运。

在绿党与联盟党的总理候选人未揭晓之时，绿党在民意调查中的形势已然大好。在两党分别选出候选人后，其民调得票率甚至超过了联盟党，站在了民意的最前端。在这一片欣欣然的景象之下，贝尔伯克并非未受到质疑和挑战。

最大的质疑点自然是她缺少执政经验。尽管贝尔伯克担任过绿党党内的几乎各个职位，却从未担任过政府职务。

支持者认为，让未沾染了一身老旧执政做派的新人上台，正是不破不立。川普先生的前任奥巴马，在成为总统之前也是一名参议员，正可类比贝尔伯克女士的国会议员经历。

贝尔伯克面对这些质疑，曾公开表示：“是的，我从未担任总理之职，我也从未担任部长之职。我代表着新风。另一些人则安于现状”。

质疑者则对这个回应颇为嗤之以鼻，认为这不过是“没有经验”的托词。一位《明镜周刊》的评论员对此比较尖刻地评价说，“曾经被认为是执政者理应具备的经历就在这一句话中被抹去：执行能力，在危机中成长起来的政治成熟度，胜利的成就，失败的痛苦。如今需要的则只是新风”。

除了贝尔伯克面对的争议外，绿党所面对的敌意或保留态度亦不少。作为德国的环境保护主义政党，同时也是全球最早的绿色政治组织，它从一个较为边缘化的政党，一步步成为吸纳了越来越多中间选民的政党。尤其在今年，它甚至被不少民众寄托了成为主要执政党的希冀。但是，它是否真的能够在除生态议题的领域，如外交、国防、经济等，同样被给予信赖？

1980年，核电正作为新能源被德国政府大力推广。时任总理施密德相信核电将为德国带来一个繁荣光明的未来，对那些害怕放射性废料的人，施密德曾如此安慰道：“核能当然有风险。但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存在风险的，就算是爱也不例外”。绿党因此应运而生，并在三年后成功进入联邦议会。1998年至2005年，它与社民党联盟，首次成为执政党。2011年，福岛核泄漏事故爆发时，疲软已久的绿党重焕短暂的光彩。

近年来，绿党希冀成为中间偏左政治光谱中的领导力量，逐渐改善了原本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致力于转变为一个符合更多民众利益的人民党。例如它开始强调在环境保护面前，个人生存问题更为重要。同时，环境和气候逐渐成为世界范围内最重要的议题之一。新冠疫情的到来也更提醒着民众，在灾难面前人力的相对有限，生态议题值得更多的重视。

对贝尔伯克而言，如何增强民众对缺少执政经验的她的信任；对绿党而言，如何在对“民众日常生活施加干预以保护环境”与“保证民众和企业的自由”之间找到合适的平衡点，都是在大选之前需要给出更明晰答案的问题。

联盟党：默克尔的余晖下一地鸡毛

拉舍特成为了联盟党（基民盟与基社盟）的总理候选人，这个结果令很多人失望。

这份失望的情绪充分反映在了民调上。抽样结果显示，66%的受调查者认为拉舍特成为总理候选人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更为凄凉的是，甚至有77%的联盟党拥护者对拉舍特的当选表达了否定态度。

与颇为雷厉风行的巴伐利亚州长、基社盟党魁索德尔相比，又或者与仕途顺利、冉冉升起的新星贝尔伯克相比，拉舍特更像是一只屡败屡战、韧性十足的鼓鼓不倒翁。

1994年，拉舍特作为由其选区选民直接选举的候选人，成功进入国会成为议员。四年后竞逐连任却遭滑铁卢。尔后他辗转去了欧洲议会担任议员，在任时的关注重点为欧盟外交政策、预算及国际关系。2005年，拉舍特出任北威州的世代、家庭、女性及融入部部长一职。在任期间，与移民社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被戏称为“土耳其人阿明”。2010年，他在北威州州议会的基民盟议会党团主席选举中失利，后又接连在竞选州主席时失败。

两年后，他把两次失利逐渐扭为了胜果。2012年起，他担任基民盟州主席，翌年成为基民盟州议会党团主席。2017年，他当选为北威州州长。在默克尔2018年宣布不再担任基民盟党魁时，尽管当时呼声颇高，但拉舍特未参与竞选。直到接任党魁一职的AKK宣布辞职，他才作为三位竞选者之一，在党大会上成功胜出。

在此次总理候选人的竞争中，索德尔无疑是民意的获胜者，但拉舍特却在最后取得了候选人资格。

对其不少支持者而言，尤其如朔伊布勒这类元老级人物，虽然拉舍特远非最佳人选，但他属于基民盟。自默克尔卸任党首以来，基民盟的威望无可避免的逐渐暗淡，这无疑加强了推选本党党首作为总理候选人的政治意义。虽然基社盟与基民盟为姐妹党，且将作为同盟党共同进入议会，但中间那微妙的界限与隔离自然看破不说破。

除此之外，拉舍特的其他闪光之处也为他吸引了不少支持者。将近四年北威州的执政经验无疑是极大的加分项，尤其与并无执政经验的贝尔伯克对比。位于德国西部的北威州人口数量达1800万，堪称一个迷你版的德国。拉舍特在其任期内面临的执政挑战，如移民问题、贫富差距问题等，亦在影响力及复杂度放大数倍的情况下，在整个德国境内上演着。

同时，与索德尔对镁光灯的追求不同，拉舍特并不痴迷于个人成为独一无二的焦点，愿意把光彩与掌声留给同僚。这份特质也为他在党内赢得不少好感。

收之桑榆，失之东隅。没有迷人开场技能、感染力较低的拉舍特，亦无法如索德尔一般，用类似“联盟党必须性感且坚固”的话语，调动民众对其的巨大热情。“无聊”——是许多人对他的评价。而他主要沿袭默克尔中间路线的做法，在避免政坛出现极大混乱与风险的同时，也令人难以从他身上看到任何新突破。此外，拉舍特在疫情期间的犹疑，与索德尔较为强势的政令对比，极遭诟病。

原本联盟党统一团结的形象，在拉舍特和索德尔的白热化争夺候选人过程中，大约只余下了一些残存的灰渣。尤其对比绿党在这一过程中，始终表现出来的温情脉脉与和谐友爱，联盟党则更显得分裂与混乱。

摆在拉舍特面前的难题颇多，如何提升他在民众中几乎不存在的人气；如何利用默克尔政治遗产的同时，避免被她的拖影完全笼罩而失去了生气与新意；如何提高基民盟的威望与被期待值。这些问题的答案，将极大影响着他及他身后基民盟的未来。

近日，拉舍特宣布将梅尔茨——曾经激烈竞争基民盟党魁的对手，纳入自己的竞选团队。这无疑是聪明的做法。在拉舍特的公开介绍中，梅尔茨在经济领域上的知识与经验，能帮助德国更好应对后疫情时代的经济挑战。在这介绍背后隐藏的另一愿望是：梅尔茨十分受巴登符腾堡地区及德国东部选民的喜爱。梅尔茨的加入，或许会让这些选民对一直不受青睐的拉舍特多几分关注和支持。

社民党：自信的他

当朔尔茨，拉舍特，贝尔伯克三位总理候选人被放在一起比较时，倒能发现前两位的许多共通点。两位的年龄都大约在六十岁左右，有法律背景，执政经验丰富，同属人民党。

但朔尔茨的处境比拉舍特更尴尬，他甚至不在人们热烈讨论的范围中，这与社民党近年来的式微密切相关。

社民党在民调中的比例常在20%以下徘徊，被绿党与联盟党远远甩在了身后。或许早在17年德国大选结束后，时任社民党党魁舒尔茨最终在默克尔的劝说下，同意再次与联盟党结成大联合政府时，社民党的的式微便无法避免。常年走中间路线的默克尔，将社民党的不少选民和政治纲领都欣然吸纳，留给社民党的路便越来越窄。

作为候选人的朔尔茨确实有着斐然的经历。在社民党党内，他曾是汉堡社民党城市州主席，社民党秘书长，执行委员会成员及代理党首。在执政层面上，他曾是汉堡的内政部参议员、联邦劳工部长、汉堡市长。自2018年起，他一直担任财政部长和德国副总理一职。

当朔尔茨着重强调其经验丰富、值得信赖且充满智慧的光辉形象时，他仍有一些绕不过去的历史。2017年，汉堡G20的混乱场景相信许多读者至今记忆犹新。彼时朔尔茨正是那位未做好充足准备的汉堡市市长。2020年，德国金融科技企业Wirecard陷入财务造假丑闻，引发民众对德国金融监管机构的质疑，作为财政部长的舒尔茨则需对此承担政治责任。

“德国是世界上最大和最成功的工业国家之一。它不仅应由一个有执政意愿的人领导，更应该由一个具备执政能力的人，”朔尔茨接受《图片报》采访时所说的话，也可作为其论证他是总理不二人选的论据，“针对这一任务，我有所需的经验与知识。这是我与其他竞争对手们不同的地方”。

虽然无论是观察家还是民众，都对社民党在此次大选中的结果不抱积极期待，但朔尔茨显然有他的态度，“社民党可以变得十分强大，使我成为下一任总理。联盟党将不会从其低迷的民调中恢复，其在联邦大选的结果将远远低于30%，这将为一个没有联盟党的政府创造可能性。”

不知道朔尔茨为什么自信地认为，社民党将更有可能在大选前，从其更加低迷的民调中恢复。

大选前：疫情中的民意

自1961年以来，德国没有一个政党能单独取得过半数议席，因此往往两个政党组成联盟共同执政。曾经出现的四种组合为：黑黄（联盟党+自民党），黑红（联盟党+社民党），红黄（社民党+自民党），红绿（社民党+绿党）。

参考近日民调结果，此次大选极可能出现别开生面的组合方式，以下三种组合按照可能性从高到低排列：

1. 黑绿：若联盟党的得票率领先绿党，则拉舍特将成为新的德国总理，同时联盟党让出一些关键政府部门；若绿党的得票率领先，则贝尔伯克将成为绿党历史上第一位总理。这一组合也已在黑森州与巴登符腾堡州的联邦州层面得以实现。

2. 黑绿黄：若联盟党与绿党的得票率合计未超过50%，则较可能邀请自民党共同执政。相较于2017年大选时牙买加方案的最终流产，受自民党青睐、并在北威州与自民党形成执政联盟的拉舍特，将更有可能推动这一方案的成功。

3. 绿红黄：绿党联合社民党及自民党组队。参照目前绿党远高于另外两党的民调结果，贝尔伯克将成为总理。但自民党现任党魁林德纳对这一组合仍持谨慎态度。

以下组合亦有出现机率，但可能性较低：

4. 黑（绿）红；黑红（黄）：无论是联盟党+绿党+社民党，还是联盟党+社民党+自民党，让联盟党与社民党再一次联合执政，恐怕对彼此而言都不是Plan A。甚至这一次，它们之间还需要再加入一个政党，以保证议会的多数席位。

5. 绿红红：绿党与社民党，左翼党组成执政联盟。相比联盟党和自民党，绿党与这两个党派在政治纲领上的共通点更多，且贝尔伯克将顺利成为总理。但对于左翼党在如欧盟等议题上的激进态度，与它的联合执政将受到更多人的怀疑。此外，三党加在一起的得票率是否一定能超过50%，仍未可知。

6. 绿红：绿党与社民党组成执政党。但就目前民调结果显示，其得票率相合亦难以超过50%。

以上的几种组合方案中，几乎每一项都有绿党的身影。不难预想，此次联邦大选后，绿党极有可能成为执政党之一。但究竟德国是否会迎来一位绿党的总理，这一切仍未可知。

无疑，疫情将成为解答这一问题的关键点。联盟党在近日民调中得票率下滑严重的主要原因（除去拉舍特的因素），一是疫苗推进缓慢和持续封城，引发了民众的不满情绪；二是此前曝出多起联盟党议员利用口罩谋取经济利益的丑闻。

如果疫情能在大选之前被德国政府有效控制，民众对政府的信赖也必然重新上升，参见去年德国政府控制疫情得当时，其支持率空前的盛景；反之，已然疲软的联盟党，将不可遏制地失去它所剩不多的威望。

距离9月26日联邦大选，虽只有不足五个月的时间，但疫情下的民意所向亦不能提前下定论。这场德国政坛十六年来最大的悬念，将被慢慢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