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我們的故事（下）07

過不久，電話再次響起。 

這次是一個不認識的手機號碼，但有鑒於適才的無號碼，我嚴重懷疑是同一個人，感覺其心可議，我再一次地按掉。

又過了十分鐘，換一個室內電話號碼打來，顯示為「新竹市消防局OO分隊」。

多虧了我安裝的陌生來電辨識程式。

消防局？有什麼事嗎？

當下不疑有他地接起。

「喂？」我可是善良無害的公民。

「是我。」

⋯⋯哪招！

「連消防局的電話你都可以用？！」我忍不住提高音量，怎麼防不勝防。

「我在這裡當替代役啊！誰叫妳不接電話。」林慕一副理所當然地回應。

這不是重點吧？

「重點是你要幹嘛啦！」換了三支電話，就是要找到我就是了。

「妳身體怎麼了？」

他怎麼知道？

「梅尼爾氏症。」我也懶得跟他周旋了，免得他又要跟我追根究柢。

「我待會打給妳。」他說。「我手機壞了，我用我朋友的打，不准再不接！」

「喔。」

莫名其妙地掛上電話，這個人到底打來幹嘛呀？

「誰呀？」我媽看著我猶如川劇變臉般千變萬化的表情，興味盎然地問。

「妳的小菜啦。」把手機丟到一邊，我繼續吃飯。順便把桌上的小菜推給她，一語雙關。（註：男主角本人姓蔡）

「他要幹嘛？」我媽一聽見是他，興味更濃厚了。

「不知道。」我何嘗不是滿頭問號。

大約又過了半小時，我媽早已吃飽，回房去休息了，而我還在細嚼慢嚥，邊配電視。

電話再度響起，是剛剛那個不認識的手機號碼。

原來那是他朋友的電話，誰那麼無聊會借手機給別人做這種事呀？

「幹嘛？」沒好氣地接起。

「妳知道梅尼爾氏症要吃得清淡一點嗎？而且不要熬夜，天氣突然變冷的時候要更注意。」

低頭看了下我正在吃的清粥小菜，很納悶他跟我說這些幹嘛？

「我知道啊，你是剛剛跑去查的嗎？」

「對呀！妳好瞭解我。」

「噗～」忍不住想笑。「謝謝你喔！但你覺得我會沒查過嗎？還有，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我跟他之間存在的唯一傳聲筒-顏棨，早在我們徹底決裂之後，被迫要選邊站而跟我斷了聯繫，當初失去顏棨這個朋友，我還很傷感，事後想想，前男友的一切，斷了也罷。

「這妳不用知道。」

「好跩。」明明就是你自己先來管我閒事。「你朋友的電話不要講太久吧！」好意地提醒他該掛了。

「我剛給了他一百塊。」

⋯⋯⋯⋯好吧。

「考得還好嗎？」他突然跟我閒話家常了起來，想來是不想浪費那一百塊吧，哈。

「不知道耶，盡力了啦！」他到底知道我多少事啊？

「盡力了就好，別太在意結果，身體健康比較重要。」

「當然囉～」用肩頭夾住了電話，我邊收拾桌上的杯盤狼藉，走回房間裡去。

「我和余政翻臉了。」突然，他話鋒一轉。

？！

余政和顏棨一樣，都是林慕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一直以來都是肝膽相照、形影不離。因此聽見這個消息，委實讓我驚訝。

「為什麼？」忍不住追問。

「我後來發現他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就像是小孩子告狀一樣，他一股腦兒地傾訴了許多他的氣憤和委屈，而我只是靜靜地聽。

「沒有關係，朋友就是這樣，合則來不合則去。在該好的時候有好過，那就夠了，在該分道揚鑣的時候，不要糾結或留戀，大方祝福他走他的路吧！」

最後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心裡想的是顏棨。

「嗯⋯⋯」他似乎在琢磨我話裡的意思。

「跟妳說完之後覺得好多了，謝謝妳。」半晌，他柔聲道。

「你沒跟別人講過這件事？」自己一個人放在心裡嗎？

「沒有。」

「也沒跟李青說嗎？」我大感意外。

「沒有。」

「為什麼？」

「我覺得她不懂，也不瞭解我。」

「你不講她要怎麼瞭解？」

「反正我就是知道。」

無奈，算一下都分手快五年了。「不要依賴我。」

「呵。」他苦笑了一聲。「我也不想。」

「好啦，就這樣吧！總之，妳身體給我顧好，我可不想要以後娶了一個體弱多病的新娘。」

一改方才頹喪的口氣，他又語帶戲謔地說道。

⋯⋯什麼鬼啊？

「誰給你的自信說我要嫁給你了？！」不滿的抗議，果然一下子又故態復萌。

「好好保重，掰。」

然後，他逕自掛斷了電話。

瞪著手裡發熱的手機，覺得內心的怒火更加滾燙，這口無遮攔、死性不改的混帳！

想不到，我那不請自來的暈眩症，就在我壓力解除過後，真的就不知不覺地消失了，沒有留意它是何時痊癒的，只覺得考完的日子，非常悠哉快活！

也就在我無所事事的時候，考慮了許多有關於未來的發展，包括考上之後要不要報到、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嗎？以及沒考上之後要做什麼呢？還有，程易勛呢？之後要結婚嗎？

結婚？！

想到這個，霎時令我不寒而慄，一直以來只覺得和他在一起說不出的舒適自在，就像是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那樣，互相支持陪伴。

但結婚可是相許終生的承諾，對我而言，如此慎重的決定，只有對真正的摯愛，才能毫不猶豫。

怎麼想起要跟他共度餘生，我竟然感到恐慌⋯⋯

喜歡他，那是無庸置疑的，但說到愛⋯⋯我不確定。一直利用著他對我的好，心裡卻兀自有了這種想法，這令我感到十分羞愧。

是不是不應該再耽誤他了？

這件事讓我想了大概兩天，終於下定了決心。

一天晚上，接到了他抽空打來的電話，我平靜地提出了分手。

「為什麼？」感覺到了他的震驚和不解。很突然，我知道。

「因為，」我頓了頓，最後還是說出：「我不想跟你結婚。」

天啊，對待他，我太狠了！

忍不住內心的酸楚，我暗暗自責。但因為有過之前的分手經驗，讓我學到教訓，分手就是要一刀兩斷，一點懸念都不可以留，否則只會讓人更受傷。

以他的個性，絕對會無條件包容我的任性，直到天荒地老，面對一個如此單純善良的人，我衷心的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幸福，遇到真正愛他的人。

「就這樣？現在討論這個或許還太早⋯⋯我可以等妳。結婚是我人生清單裡面必須要做的事，但我可以等到妳想要結婚的時候。」他竟如此冷靜回覆。

「那是什麼時候？」他對我太好了，好得全無道理。

「25歲吧！如果到25歲妳還是不想跟我結婚，那我到時再去找別的女生來培養感情差不多。」

真是實際的金牛座。聽了我鼻酸又好笑。

「你不要等我。」我輕聲回應。「我不想再繼續利用你的陪伴和善待了，我良心不安。」

在一起這幾年，我對他的感情依然沒有晉升成我心目中的那種愛情，就連想到要分開、想到他的一切溫柔包容都可能會屬於別人，我的內心也絲毫不起波瀾。明明知道這種感覺不可能會改變了，我真的沒有辦法這麼恬不知恥地讓他繼續對我付出。

儘管，我已經是壞女人了。就在我對他說出分手的這一刻。

「我不會覺得那是利用，我什麼時候這麼覺得了？那些全部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跟妳在一起，我很快樂，我怕我再也不能遇到這麼喜歡的人了。」

「但問題是，我過不去的是我自己。」到了最後，我還是以我自己的感受為優先，不惜辜負他的一切。

愛情和恩情，豈能混為一談？又豈能兩全？

這讓我回想起多年前被林慕提出分手的我，振振有詞地指責他不該忘恩負義、揚長離去，但其實他有什麼義務要對我負責？而現在的我，和當初的他，又有什麼不同呢？

感情的世界裡不存在道理和公義、沒有所謂的好人或壞人，唯一的準則，是兩情相悅。

沒有管道能讓你申訴被誰負了心，也沒有依據能讓你索賠損失，情場一趟，不死也傷。

「我懂了。」程易勛柔聲回應。「妳要是反悔了隨時可以告訴我，不用覺得自己很自私。」

他向來不是一個糾纏不清的人，不像某人。

但即便他的一切都符合我的擇偶要件，最後仍然敗在了感覺。

「會把你這句話當真的人，一定是王八蛋。」我笑著說。「祝你幸福。」

在沒有哭哭啼啼，也沒有破口大罵，更沒有互相攻訐的分手過程後，我們和平的掛斷電話。

就連分手都沒有泛起漣漪，我不禁感覺自己荒唐。

原本以為愛情裡面，沒有非誰不可，但真的遇到了滿分的對象，竟還是會想著可惜不是他。

和程易勛分手後的我，日子依然如常，我甚至沒有掉淚，若非經歷過和林慕那傢伙如此刻骨銘心的一段，我恐怕會以為我有情緒障礙、反社會人格吧！

自由自在的又過了幾週，林慕再度來電。這次是他自己的號碼，看來手機是修好了。

「唉唷，怎麼不是無號碼？」應聲接起，我調侃。

「妳又不會接。」他冷哼一聲，接著說：「妳在幹嘛？」

「在家。」現在是要和我閒聊？

「不用去約會？」

「⋯⋯」對吼，他不曉得我分手了這件事。

「關你屁事，你才是吧！無聊不打給李青，打給我幹嘛？」

「我跟她分手了。」

？！

「什麼時候？」我大吃一驚，立刻坐起身來。

「8月31號，一陣子了。」

⋯⋯8月31號，也就是我跟程易勛分手的同一天？！未免太巧了！

「你連我分手也知道？！」我身邊一定有間諜！世界上哪有這種巧合。

「你們分手了？」他聽起來倒是很興奮。

「少裝蒜，誰告訴你的？」

「我哪知道啊？這妳又沒有發在部落格上面。」他不滿地說。

部落格？！

也就是說我一直以來不以為意的更新，他都有在關注囉？也難怪他會知道我在準備考試，還有暈眩症的事。

「好吧，就當是這樣。那你們幹嘛分手？」懶得追究了，我比較關心這個。

「其實很突然，也沒有吵架，我跟她說我們真的不適合，就分了。」他幽幽說道。

「奇怪耶，你不是很喜歡人家！」

回想他當初跟顏棨說，李青是他們系上的模範生，清純可愛，對他而言是女神等級的，最後卻仍是殊途同歸。 

「相愛容易相處難啊！」他嘆道。「女神變成女朋友之後，其實也就那樣，很多東西都幻滅了。」

「喔。」這次我不會再自以為是地評價他了，感情這玩意兒有多不講理，我才正有所體悟，它不會因為你值得同情，就如你所願。

「那妳呢？為什麼分手？」

「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喜歡他到可以過一輩子的程度。」我吐實以對。

「那還可以在一起那麼久！」他嗆道。

「至少過程很開心啊，你不開心還能撐下去才奇怪吧！」來互相傷害呀！

「那一陣子我覺得我可以沒有妳。」

傳回耳裡的不是預料之中的反嗆，他斂了斂嗓音，繼續道：

「想試著和她磨合，但很諷刺的是，明明一開始我那麼喜歡她，到後來竟然變成是在死撐。」

「雖然那一段時間我很恨妳，可是還是沒有辦法不去想妳。很想念妳的笑、妳的伶牙俐齒、妳總是懂我在想什麼、就算好幾年不聯絡也不會變淡的熟悉感。」

你到底憑什麼恨我啊？明明是想說這句，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像是被看穿了一樣，雖然跟自己說過千百遍：林慕是王八蛋！愛過他就當是踩到狗大便，洗掉就算了。

卻還是會在各種場合各種時候，想起他。

雖然也說服了自己我們緣分已盡、兩不相欠，今後再也不用因為他而勞心傷神，卻還是會掛念，他最近好嗎？

我知道我一直以來都嘴硬，即便是對自己，也堅決不承認對於他，還有什麼感覺。

畢竟分開了這麼久，太陽沒有墜落、地平線也沒有傾斜，我好好地活著，一切都如常，並不是非他不可。

直到和程易勛分手之後，這南轅北轍的落差，才令我不由得不去想，這是為什麼？

「我們之間太多恩恩怨怨了，再也回不去當初。」沈默了一陣子，我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