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評書|批評《次要情節》(上)
《次要情節》書封上的這一隻銜著書本的丹頂鶴闖進了我的心,很有趣的封面。不再是黃紅配色,而加上了藍色的水域,很喜歡,credit是藝術家Jo Zixuan。
Subplot(《次要情節》)以2014年習近平在文藝工作者大會上說的一句話開啟全書,跟1942年毛澤東在延安召開的文藝工作者大會放在一起進行對比,這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不喜歡這種感覺。不是說文學就不能跟政治連結,而是心中有種莫名的不舒適感。後來證明我的不舒適感似乎是正確的,在此按下不表。還在思索要不要繼續讀這本書,卻不知不覺已經一頁頁讀了下去。或許跟目錄前那張辱華的地圖有關係?Megan Walsh在《次要情節》扉頁放了這樣一張圖,彷彿告訴讀者,書封上的丹頂鶴銜著書飛向的就是地圖上的那個地方。然而,很遺憾,如果Walsh在這張圖的後面就說明這本書將涵蓋哪些地方就更好了。她不是沒有說,但她是這樣說的——
「Works by writers from Taiwan, Hong Kong, and other Sinophone territories are not included in this book, for the simple reason that their authors in the last century have not been subject to the same political and historical experiences as those on the mainland。」
所以,來自台灣、香港和其他使用中文的地區是不涵蓋在本書內的,但是澳門呢?書的副標題是「What China is Reading and Why It Matters」。那麼,怎麼定義這裡的「China」?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OR Republic of China?作者沒有寫清楚,而是指出書中不包含台灣、香港,那麼,台灣怎麼理解?澳門在哪裡?其他說中文的地區跟本書標題中的「China」什麼關係?既然書的副標題說寫「China」,那麼其他說中文的地區但是是新加坡、馬來西亞什麼的,自然不是「China」,何須再提?
《次要情節》想要做的是像一部中國當代文學的「辭海」,涵蓋幾乎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當代文學作家、作品匯總。這一點,做得不錯。這本書並沒有對任何禁書有所諱言,是值得讚賞的地方。在開始的部分就提到作家閻連科的《丁莊夢》、之後的馬健、慕容雪村等作家的禁書,並對這些書籍的情節進行了簡短的介紹及肯定。有時候我會悔恨自己手中時間太少、人間誘惑太多,我沒有能夠坐下來把這些文字都一一看過,而正是這樣,這本書顯得格外重要。
緊接著閻連科,作者Walsh提到了中國作家普遍對創作和審查氣候的敏感度。在那一段,作者用到的是蓬佩奧提到新疆再教育營時引用的《1984》。這本書的奇特之處也正在於此,它會讓人對於作者的立場感到迷惑。並不是說寫這樣「集錦」的作者一定要有立場,這不是必須的需求,然而,在書中字裡行間流露出的給讀者的感受卻很難不注意到。例如,
問題一:過多地使用President Xi「習主席」。
看完全書的時候,我的感覺是整個書都充斥著「President Xi」。這是一本文學著作,如果給讀者留下這樣的印象,是在有可能成為本書的失敗之處。當然,我也知道自己的感覺可能不準確。所以,看完書之後,在全書中使用「President Xi」搜索,搜出的結果僅有10次提到「習主席」並使用「President Xi」。其中,上圖可以看到,作者提到涉及「中國夢」的作品時提到「習主席」,同時,也提到「習主席」的上山下鄉梁家河知青經歷,只是每一次提到都特別使用President這個title。難道他就不會有成為former President的一天嗎?他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問題二:「Chairman Mao」?!Seriously?!
“More than seventy years after Chairman Mao declared that “women hold up half the sky” and criminalized arranged marriages, prostitution, child betrothal, and concubinage, young romance writers seem to go out their way to repeal equality for the purposes of storytelling.”
在👆這段引文中,作者提到毛澤東的「婦女能撐半邊天」的話時使用的也是「毛主席」而不是「毛澤東」。這樣的句子讀起來非常奇怪。對於毛澤東的評判已經無需贅述,那麼,這樣一本非學術卻類似light science的文學集錦書籍如此稱呼毛澤東實在令我大跌眼鏡。同樣,Chairman Mao也有其姓名,上述一段完全可以寫成「在毛澤東宣布『婦女能撐半邊天』的七十多年後,⋯⋯」
之前說的按下不表在這裡都表述到了。在文章最後的後記部分作者感謝了一眾小有名氣的中英翻譯和作者對她學習漢語和寫書的幫助,難道,這些人都覺得這樣行文是OK的?審稿編輯也沒有提出改動?
迷思。
《次要情節》雖然沒有寫香港的出版業,但是寫到了被綁架的銅鑼灣書商;雖然一口一個President Xi叫著,卻也寫到了Little Pinks「小粉紅」和作家對於「中國夢」、做夢、夢遊的戲謔和嘲諷;雖然關注大部分文學作品,但是也對「肉文」、「腐女」甚至被判刑十年的「天一案」著了重彩。所以,是為迷思。
這樣一本書本來可以讓熱愛文學的讀者在書中找到眾多中國當代文學的書籍去讀,卻因為在談到中國政治圖景與文學的緊密聯繫時重複地使用上述稱呼和表達而令讀者迷惑,著實可惜。尤其是當對一本書、一個故事、一個情節的深入探討缺失的情況下,眾多「次要情節」的堆砌就容易讓讀者格外注意與「次要情節」相關的政治、歷史等背景,從而,令《次要情節》的敘述方式凸顯出來,也令其上述稱呼方式顯得頗有立場。奇怪。
不過,有一部分還是需要表揚的,下次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