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徙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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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

徙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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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君特別想死,但是怕痛。他想了好幾個尋死的法子,卻都不合心意。


Drawing by AI

卞君特別想死,但是怕痛。他想了好幾個尋死的法子,卻都不合心意。那天特別冷,卞君出門朝著他經常散步的路子走,彎進橋邊的小徑後,沿途一個人都沒有。他住的這個小鎮只有這條附近有田疇、鐵道的河堤邊適合散步,他幾乎天天來。這天,他想到臥軌,那一定很痛吧!然而因為四下無人,卞君嘗試著躺在鐵軌上望著灰濛濛的天。真不舒服,而且好冷。沒等到火車來,卞君就起身走了。

回到住處大樓下,卞君突然靈光一閃,覺得跳樓也不錯,但樓層低萬一沒死透,非傷即殘,不划算;而樓層太高嘛,他有懼高症,去到頂樓往下望,頭暈。回到家後,卞君還是不死心,想著也許可以上吊;他高興起來,四下找繩子,沒有。他靈機一動,長袖襯衫是個好主意,只要把兩隻袖子綁起來套在脖子上——然而他遍尋不著可供他懸樑自盡的「樑」狀之物。

洗澡的時候,卞君想到溺斃,然而附近沒有跳水的地方,就算是雨水最豐沛的時候,河堤邊那條勉強可以稱作溪的,也淹不過他的膝蓋頭。最多水的地方應該就是散步路線會經過的那兩片養鴨池,然而太臭了,他每次經過都要掩著口鼻。

電影中自殺的人通常都割腕,卞君拿起刀子就手軟,根本切不下去。他絞盡腦汁,最後想到仰藥自盡,那還挺合適的。然而該吃什麼藥,吃多少量,他沒有概念,唯一躍入腦海的只有安眠藥,這是最普遍的死法吧?但是去哪裡收集安眠藥呢?只能去醫院了——卞君生平最恨跑醫院看醫生打針吞藥,他這輩子最不擅長的就是吞藥了,每次吞藥都差點要了他的小命,所以他其實很少生病,就算病了也拒絕吃藥。他猶豫著。十分鐘後,他痛心地打消了以吞安眠藥自殺的方法。毒藥取得太困難。農藥更可怕。

卞君左思右想,說不定可以聽聽朋友的建議。於是他打電話給第一個朋友,對方接起來「喂」了一聲,卞君就滔滔不絕地把他的煩惱一股腦都說了,電話那頭沒反應,卞君以為斷線了,正想滑掉重打,朋友的聲音這才傳過來,「抱歉,剛剛在忙,沒聽清楚你說什麼……」一連串忙碌的聲音在電話那頭,「不好意思,我現在真的很忙,有空再回你電話。」

被掛斷電話的卞君打給第二個朋友,那頭聽了他的想死告白,笑說:「想死可以,把上次借的錢先還我,最好戶頭裡有多少都轉給我。我每天打兩份工,拼死拼活,天天累得像條狗,孩子的奶粉、保姆錢都不曉得去哪裡籌;你倒好,有閒工夫尋死,倒不如來免費幫我打工,賺錢給我花,反正過勞死也是死,而且還不痛苦,啪一下就走了,經濟又實惠。」

「不行,」卞君嚴肅地說,「那不符合我的原則——」

「呿,都要死了還講什麼鬼原則!」朋友刺心地大笑起來,「你放心,像你這麼難搞的人死不了,哪天真死了請通知我,我給你拍拍手!」

過勞死?有沒有搞錯?那是最糟糕的死法,跟賣身為奴一樣慘,而且還不知道死不死得了,期限有多久——太折磨人了。

卞君並不灰心,他隨即打給第三個朋友,朋友建議卞君在想像中自殺,一遍遍在腦海中殺死自己,運用「吸引力法則」,說不準哪天出意外就走了。

「我受不了意外,」卞君說,「我的生命由我作主,意外是什麼東西,況且我怎麼知道它什麼時候會來?」

「你自己跑去撞車就來了啊!」朋友嚼著口香糖,吊兒郎當說。

「撞車太痛了。」

「想死還怕痛?」朋友放聲大笑,「不然你就每天抽菸、喝酒、吃檳榔,把所有可能致死的食物吃下肚,看看會不會得絕症。」

「那樣太慢了,而且我討厭生病。」

朋友聽了笑不可抑,突然問說:「對了,你為什麼想死?」

「因為無聊。」卞君秒回,完全不經思索,「我太無聊了,對什麼都提不起勁,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能讓我感興趣或吸引我了,如果能夠沒有痛苦的一死了之,那就太好了。」

「你有病,得治!」朋友說,「要不要找個心理醫生聊一聊?」

「心理醫生太貴了,我負擔不起。」卞君嘀咕著說,「如果要找醫生說話,我倒不如自言自語。」

「我操,」朋友咒了一聲,沒好氣的說,「你去死吧你!」

「好,可要怎麼死?」卞君話都沒說完,那頭已經掛了電話。

到現在,卞君還在想著怎麼死。他對「活」束手無策,對「死」又無計可施。在生無可戀的同時,他仍活在自殺的念想中,熱衷絕望,且難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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