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le 蘋果

蘋果有毒，就科學意義而言。

蘋果籽內含有微量的氰化物。那個臭名昭著的，散發著杏仁香氣的毒素。雖然，蘋果籽內的劑量顯然微小的不足以使人中毒。

蘋果有毒，無數的神話傳說和童話故事早就證明了這點。

創世紀裡的亞當和夏娃因為蘋果而被逐出伊甸園，希臘女神為了爭奪金蘋果而引發了特洛伊戰爭，白雪公主吃下蘋果而沉睡。香甜的蘋果變成墮落的暗喻，紅艷的果皮被罪惡浸染。

蘋果有毒。

至少，小時候的我是這麼認為的。

猶記得童年時，母親總會在我出門前要我吃下一片蘋果。蘋果被仔細地去了皮，我所能見的只有那些在空氣中因氧化而泛黃的果肉。

清晨，我被砧板與水果刀相撞的叩響吵醒。或許因為蘋果的清脆，母親總需要大力的劈開、切塊，那些撞擊聲，在眷戀睡夢的我看來，不亞於惱人的夜半汽車轟鳴聲。

匆忙吃完早餐後，四分之一的蘋果放在白色圓瓷盤上，有紅色的花紋。暗黃的蘋果塊就這麼躺在那裏，失去了從冰箱裹挾的涼氣，有手的溫度。母親並未將它泡入鹽水，所以果肉也不是我所知道的白皙。簡而言之，實在不能引起我的食慾。

因是，我時常假裝沒有看到那塊蘋果，匆匆忙忙地背起書包出門。然而，幾乎每次都會被母親發現。於是我被迫拿著它，心不甘，情不願的在上學的路上啃掉蘋果。手指直接碰觸到濕潤的蘋果，冰涼的，因為糖分而顯得黏膩。

蘋果有毒，我想。

我曾和母親抱怨過，抗爭過，母親卻以「要補充營養」為由拒絕了我的請求。或許在她看來，不吃蘋果是奢侈的任性。蘋果並不能算是廉價的水果，又富含營養。她為了我的健康與營養均衡著想，怎麼看也不算錯。

我並非沒有感受到蘋果背後，母親的拳拳愛女之心。我也並非討厭蘋果本身。事實上，對於挑食的我來說，清脆香甜的蘋果已經是我所能接受為數不多的水果。

我厭煩著什麼呢?我討厭吃完蘋果後手指上殘留的黏膩感，我討厭它發黃的表面和空氣的溫度，我討厭母親強硬的要求，我討厭母親拒絕我的請求。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我只是單純的任性吧?可年幼的我其實不知道自己討厭的是什麼，只是歸結於討厭吃蘋果。也許我討厭的是蘋果背後的不自由，也許我討厭的是浪費母親心意的自己。

蘋果有毒，或許吧。

長大後，在別的地方吃到蘋果。我不習慣入口時的鹹味，即使它的果肉白皙無瑕。我不習慣果皮光滑的感覺，更習慣它們被削皮刀弄的稜角分明。

回憶被時間沖淡，但我記得指尖滑膩的觸感，記得帶有酸味的香氣，記得刀和砧板的脆響。

小時候的任性現在可以一笑置之，但我對蘋果的厭惡仍然殘留。

那些厭惡微量的像蘋果籽裡的氰化物，不致命，但總會在蘋果的甜香裡，聞到一股微弱的杏仁味。

蘋果有毒，我仍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