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圓地方越南粽

年節將近，又想起越南的粽子。

在越南，吃粽子不是端午節。越南端午節雖也有粽子，不過都是華人在吃。西貢華人的粽子，有廣式裹蒸粽，還有透明微黃的鹼粽；至於越南人，農曆的大年初一、初二才吃粽子。

越南粽子南北不同，北越粽形狀是方的，南越的粽子是圓筒狀，都是包糯米、綠豆仁，還有一塊肥吱吱的豬油。

北越方形粽，有一則傳說。話說雄王六世有很多個兒子，個個都很優秀，雄王六世為了傳位給誰而大傷腦筋。末了，雄王六世對兒子們說：「孩子們，去找出我未曾品嚐過的美味吧，找到了，我將傳位下去。」王子依言紛紛四散了，差兵遣將，上山下海，一心想尋找最珍奇的食物。唯獨十八王子，財力不如哥哥們好，那就沒辦法調派人手尋找佳餚了。

但十八王子是很孝順的孩子，父王想吃新奇的美味，他就一心想要完成父親的願望。左思右想，十八王子想到自己平常只是耕田種菜，只有幾石剛剛收成的新鮮白糯米。於是將部分白糯米蒸熟搗製成圓形的白米糕；剩下的米，則和仔細去了殼的綠豆，配上打獵而得的山豬肉，用林中隨處可見之柊葉緊緊包裹成四方形，紮以草繩，水中煮熟。

呈獻食物的日子到了，哥哥們羅列自己採集到的奇異珍饈，十八王子的白米食卻樸素無花樣。雄王六世心裡略有不悅，未料才試吃一口便覺芳香不已，細細嚼又似乎有些平淡，而平淡中又好像藏著無盡的滋味，甘美與單純絡繹湧現，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經驗，雄王六世十分震驚，問十八王子那是什麼？十八王子恭敬回答：「孩兒用剛剛採收的白糯米，做成兩種食物，象徵天圓地方，感念上蒼與地母孕育萬物，也答謝父王如天地般的養育之恩。」

十八王子的說法感動了父王，因此獲得傳位。據說現今越南人是十八王子的子孫後代，辛勤農耕，於過年之際，以圓米糕和方形粽祭拜天地，吃方形粽的習俗便傳了下來。

的確，圓形米糕純粹潔白，如亙古穹蒼；方形粽外面有碧綠的柊葉包裹，內有甜美綠豆，象徵著地表之植物，而豬肉則是林子裡的飛禽走獸，一派豐饒的世界。又加上越南人大年初一不起灶火的習俗，勢必得吃冷食，因此過年前把粽子做好留待大年初一隆重登場。

至於南越的粽子，就沒聽過有什麼典故，大家還是照吃不誤。南越粽呈圓筒狀，以香蕉葉包裹，裡頭也是綠豆仁，豬肉則換成一條透明的豬油條。綠豆仁先蒸熟，再拌以少許青蔥油，形塑一種豐美的香氣；豬油條與五香粉略醃，在陽光下略曬半日；白糯米顆粒尖長，泡水瀝乾。若有講究人家，乾脆連綠豆啊、豬油啊都不要了，僅以香蕉葉把上等新鮮白糯米扎扎實實地包捆一番，大火煮熟。拆開來的粽子已染上葉子的翡翠，再橫向切成一片片約一指節厚的圓片，簡單入口而極富質感。

除了綠豆豬油餡之外，南越粽還發展出包香蕉餡、椰子絲餡等甜口味，或是將糯米以植物染紫染綠，包成繽紛雙色的款式。平常小販會沿街兜售迷你版的粽子，大個兒的非得等到過年才會露臉。我最喜歡吃圓筒粽子，更愛吃油煎過的，切片的綠豆仁糯米煎至兩面金黃，外酥內軟，想到就激動。

在台灣也可以吃到圓筒粽，但是在端午節吃，從越南遷居過來的廣東人也感染了熱帶季風的鄉愁，總是在端午節尋找越南的粽子，而且還要求改造，把豬油條抽掉，換成瘦肉多一點的五花肉，再加上鹹蛋黃……偶有執求於純粹記憶的移民一時感到狐疑，怎麼不乾脆吃廣式裹蒸粽就好啦。

台北—胡志明市直飛班機多了之後，曾有幾年的農曆春節前夕，旅行社暗渡陳倉運來一個個沉甸甸的北越方形粽，被爭搶一空，大家迫不及待吃起道地的滋味，不在意自己是南越人、北越人還是華人，最真實的只是那共同的說不盡的切不斷的舌尖相思。

20110124

2020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