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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世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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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4/2024 羅大佑 Legacy Tera「迎新同學會」演唱會觀後筆記

馬世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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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大佑比我們都更年輕。

北流的 Legacy Tera 正式開張,邀請羅大佑唱第一場。大佑誠意滿滿,帶來足足16人的大樂團,唱滿兩個半小時,根本是大巨蛋規格。趁著記憶猶新,筆記一下,隨想隨寫,隨時添修。

今晚的演出,值得發行實況專輯。

大佑今年 70 歲。終於開始在舞台上用提詞機了(而且據他說,字超大)──我是完全不會在意這件事啦。

今晚兩個半小時、二十幾首歌,大佑全程都在台上,沒有嘉賓,沒有過場VCR。他連彈帶唱,精神奕奕,渾身是勁。一些需要嘶吼高音的歌,比方〈未來的主人翁〉,他正面迎戰,不躲不閃,唱得好極。

最近幾年,他一直保持演出狀態,而且不只是大型商演──從 2018-2019 在 Legacy Taipei 連續 12 場的「週三聚樂部」到疫情期間的「宜花東鹿」幾場戶外直播演出,乃至於 2023 年屏東的「南屏往東」演唱會,大佑始終在中小型演出系列探索更具冒險性、實驗性的曲目。今晚的「迎新同學會」,應該可以算是這個系列的超豪華升級版吧。

看曲目就知道,他選擇很多相對比較不知名、很少現場演唱的 deep cut,並沒有唱普通觀眾最熟悉的〈鹿港小鎮〉、〈童年〉、〈是否〉、〈愛的箴言〉、〈野百合也有春天〉等等等。這很好,因為我賺到了〈耶穌的另一個名字〉、〈牧童〉和〈吾鄉印象〉──這幾首歌(以及〈Peter Gunn / 桃花過渡〉、〈午夜香吻 / 台北紅玫瑰〉)幾年前在 Legacy 「週三聚樂部」和「宜花東鹿」演出都已經領受過,非常厲害,尤其現場版〈吾鄉印象〉,實在了不起!

講到這裡,必須和音樂總監、band leader 朱敬然(Andrew)致上最敬禮。今晚他擔任和聲、指揮,縱橫全場,二十幾首歌、16位樂手──包括兩位鼓手、兩把電吉他、貝斯、鍵盤、四位和聲、弦樂四重奏、揚琴、長笛,音樂風格跨度超大,編曲超複雜,但每一位樂手──真的是每一位──都有極好的發揮,不能想像整個過程花了多少工夫。

近年 Andrew 和大佑密切合作,是他音樂上的左右手,也為他集合一群青壯世代的優秀音樂人,組成這個超強樂團。我觀察大佑這幾年持續和年輕樂手同台,確實能讓他不斷突破「舒適圈」,保持新鮮感,不見疲態。謝謝 Andrew!Respect!

就拿〈吾鄉印象〉來說吧,Andrew 保留了《家》專輯三枝成章編曲原版那宛如一幅潑墨長卷的實驗風格(沒聽過的同學一定要聽一下,1984 年我們的流行音樂曾經抵達那樣的地方),卻也加入了更能彰顯現場張力的段落。〈亞細亞的孤兒〉原版沉重的軍鼓節奏改成更輕盈的打擊樂,稀釋了原曲的悲壯感,變成一首更近於「吟唱」、帶著民謠風的歌,歌詞的重量卻仍然敲打在心坎上。同樣地,〈現象72變〉節奏放慢,火候卻仍老辣。

幾首演奏曲也頗見新意,絕不只「過場」而已。從〈船歌〉、〈似是故人來〉到開口唱〈彈唱詞〉,節奏形式連貫呼應。〈船歌〉的長笛、揚琴、弦樂,〈似是故人來〉錯落起伏的和聲,都極有巧思。Andrew 等於把這些歌的節奏部分提煉出來、重新凸顯。也讓我們體會到大佑不但能譜出最好的旋律,對節奏也極有見地。〈思念〉變成演奏曲,竟然拆解了原曲不朽的電吉他前奏 riff(安可的〈愛人同志〉也是,那個 riff 居然交給了長笛和揚琴),大佑抱著木吉他親自彈主旋律,這應該是我第一次看他在舞台上這樣彈木吉他(另一首可以表現他木吉他獨奏功力的歌當然是〈鄉愁四韻〉,那是不同的故事了,今晚也沒有唱,且不提它)。

〈之乎者也〉的雷鬼節奏當然要大大利用,前導的打擊獨奏非常漂亮。我很喜歡這個編曲,很鬆,很 groovy,弦樂的加入可圈可點──今晚很多歌曲都是近乎「不插電」的編制,然而陣容壯盛,一點都不單薄。我想,這完美體現了大佑念茲在茲的「真人雙手創造出來的聲音」,那樣的氣味和溫度。

當然,這也要歸功於 Legacy Tera 的音響和 PA 同仁,今天的外場聲音表現可圈可點,想到台上這個 17 人的編制,各種樂器音頻很容易打成一團,我們聽到的聲音卻能層次分明、細膩飽滿,真是不簡單!

今晚幾乎掉淚,是在〈牧童〉鋼琴前奏響起的瞬間。每個人都有那麼幾首歌珍藏在心底。這一首歌,把那些久遠以前莫可名狀的記憶都翻攪起來了。

還有〈皇后大道東〉和〈東方之珠〉裡的那個香港,如今再聽,感慨萬千。一首歌真的能夠標記一整個時代,勝過千言萬語。

而大佑始終不忘榮耀那些不只影響了他、也影響了千萬音樂人的前行者。那不只是音樂,也是庶民文化的記憶傳承。從開場的〈台東調 2020〉(〈青蚵嫂〉的曲調,他在 1984 年就錄唱過),到鄧雨賢作曲的〈望春風〉、〈月夜愁〉(大佑都添上了幾段自己的詞),以及他口中「20 世紀華語樂壇最偉大作曲家」姚敏的〈情人的眼淚〉。那和 Henry Mancini 的 Peter Gunn 一樣,都是他不能忘本的音樂根源。

整晚聽下來,大佑的歌在我們身處的時代,仍然可以美不勝收,可以銳氣四射,可以擲地有聲。老實說,四十年來看過他那麼多場演出,我也是頭髮半白的中年人了,原本並不預期今晚會收穫這麼多的震撼和感動。原來,大佑比我們都更年輕。

曲目:

1. 台東調2020(木吉他自彈自唱)
2. 情人的眼淚(鋼琴自彈自唱)

--(以下加入樂隊)--

3. 耶穌的另一個名字
4. 午夜香吻 / 台北紅玫瑰
5. 台灣進行曲
6. 未來的主人翁
7. 亞細亞的孤兒
8. 現象72變
9. Peter Gunn / 桃花過渡
10. 皇后大道東

-- (以下加入弦樂四重奏、長笛、揚琴)

11. 夢
12. 船歌(演奏曲,羅大佑彈鋼琴)
13. 似是故人來 / 牽成阮的愛(演奏曲,羅大佑彈鋼琴)
14. 彈唱詞
15. 吾鄉印象
16. 望春風
17. 月夜愁2023
18. 牧童
(percussion 獨奏)
19. 之乎者也
20. 思念(演奏曲,羅大佑彈木吉他)
21. 東方之珠
22. 戀曲1980
23. 光陰的故事

Encore:
(雙吉他對飆開場)
24. 愛人同志
25. 地球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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