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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補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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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史的誔生》與《射雕英雄傳》

何補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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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文明分成「有歷史的文明」,以及「沒有歷史的文明」。前者只有兩個起源,一個是地中海(希臘、羅馬),另一個是中國。

在金庸小說《射鵰英雄傳》中,有提及鐵木真與王罕的故事。王罕是蒙古族克烈部的首領,與鐵木真的父親也速該是「安答」,即義兄弟。鐵木真落魄的時候,也曾經投靠王罕。但後來兩人還是翻臉,鐵木真的乞顏部最終擊潰王罕的克烈部,邁向統一蒙古的道路。

但小說中並沒有提到,克烈部是信奉基督教的。王罕原名「脫里汗」,大金國皇帝賜姓「王」,才叫「王汗」,又寫作「王罕」。

《射鵰英雄傳》正好寫到一個對人類很有意義的時代,可惜還是落在中國史觀的窠臼之中。小說好看,但史觀可謂了無新意。

岡田英弘的史普作品《世界史的誔生》,這是一部視野弘大的小書。內容一點不艱澀,讀來很輕鬆,但卻我們揭示了一個嶄新的史觀,也可以說是日本史學界對中亞研究的一個簡單總結。

岡田英弘的基本理論如下:

人類的文明分成「有歷史的文明」,以及「沒有歷史的文明」。前者只有兩個起源,一個是地中海(希臘、羅馬),另一個是中國。

其他地方如果有歷史,都是與這兩個歷史文明對抗或繼承的結果。

舉例:印度、馬雅等地,都發展出高度文明,甚至包含精深的宗教與哲學思想,但他們卻沒有歷史的觀念。馬雅無史,至今仍有諸多謎團待解。印度的歷史和神話渺不可分,上古的君王常常一活就是幾千年、上萬年,顯然並非「歷史」記載。

作者也提到其母國日本,認為日本就是在對抗中國的過程中,仿照了中國史的觀念,建構了自己的歷史。日本史虛構「萬世一系」的天皇,其實就是在模仿司馬遷的《史記》,從三皇五帝開始建構道統的作法。

簡言之,地中海的歷史觀,最後變成邪惡(亞洲)與正義(歐洲)兩極對抗的觀念。中國的歷史觀,最後變成講究「正統」、「道統」,卻對客觀事實變化加以忽視的一種態度。

作者認為:這兩種歷史觀,在本質上無法調和。近代日本人在引進地中海歷史傳統的知識時,使用了大量中國史傳統的概念來理解,以致於史觀大亂。

吾人則以為影響所及,繼受日本學術成果的近代中國,史觀更是亂上加亂,亂到無可復加。再加上後來僵化教條的馬列史觀,就更不堪聞問了。

於是乎,作者提出一個理解歷史的新座標。他認為,只有以歐亞大陸中央大草原的民族,作為歷史的主體,研究他們向東方、西方發展(侵略)的過程中,是如何造成地中海及中國歷史的重大變遷,才能統合的理解世界的歷史。

然而,因為草原民族本身並不是「有歷史的民族」,因此他們的歷史只能從地中海及中國的歷史記載中去找。比方說研究匈奴的權威歷史文獻,除了司馬遷的《史記》之外,再沒有第二本了。

因為有歷史記載的緣故,所以後人常會覺得:「自己寫歷史的地方」是世界的中心,沒有自己寫歷史而「被記載的地方」,則是世界的邊緣。

本書指出,這種想法帶有嚴重的謬誤,會讓我們對事實的認識產生極大的偏差。

唯有將活躍於歐亞大草原上的民族作為的歷史的主體,研究他們對地中海及中國的影響,才能有機的連接起兩個有歷史文化的傳統。作者在書中以大量稍嫌粗疏的例證,證明西歐國家及中國朝代幾千年以來的演變,以及各時期出現的不同樣貌,都是受到草原民族的形塑。

比方說,以前的中學課本有提到北宋的「交子」、「交鈔」是人類史上最早出現的紙鈔,意圖灌輸一種大中華道統的優越感。但實際上,「交子」、「交鈔」都是金帝國的發明,而不是宋帝國發明的。金帝國是女真族,也是歐亞大草原民族的一支。

而歷史上真正有意義的紙鈔由蒙古人發明,這種紙鈔是有信用的。明帝國雖然也曾想學著發行紙鈔,但因為沒有信用,所以不成功,最後退回銀本位,使用銀兩。

根據作者的說法,就是因為蒙古征服,建立了橫跨歐亞的大帝國,同一時間,向西、向東根本性的涉入了地中海歷史及中國歷史。因此,可以說從蒙古帝國開始,才有所謂「世界史」的出現。蒙古以前,這個世界並沒有世界史可言,只有兩個歷史中心各自獨立的歷史。(當然,此說把非洲、美洲、大洋洲都忽略不計了。)

歐亞大草原,是內陸的海洋,連結著人類的交通與交流。在大航海時代之前,掌握歐亞大草原的人,才是世界的中心。蒙古是第一個統一歐亞大草原的帝國,也是世界史的開始。

到了大航海時代之後,連結大陸的海洋,才是世界的中心。掌握海洋的人,就變成新的蒙古帝國了。

所謂中心,不是價值高低的評價。而是客觀上會對四週輸出影響力的地方,是為中心;接受輸出較多的地方,是為邊緣。

總結而言,岡田英弘教授指出,世界史的誕生,來自於蒙古帝國的建立。《射雕英雄傳》一開場就站在世界史的中心展開,最後卻收縮到漢民族史觀,這件事,對於從小讀國立編譯館教科書的我們來說,其實帶有強烈的暗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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