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最真實的自己
我們搬到這個房子,已經有十九年了。我在家最經常待的地方、而且是時間最長的地方,是我家的廚房。
廚房是我煮飯,吃飯,工作,休息,做夢,思考的地方,同時也爲我帶來一些與外界的連結。
與外界的連結,來自於我家廚房對外開的玻璃門。這個廚房的門是直接面向院子的小門,而院子的小門是用鐵欄杆做的,就像動物園裏那種圈動物的欄杆,儘管不是朝向路邊,走過去的行人,多少還是能看進來,或許也能順便丟點花生進來喂猴子(哦,千萬不行,我家有隻小猴子花生過敏!),特別是有人來按門鈴時,可以直接看到在廚房裏工作的我。
剛搬進來這裏時,廚房還沒有裝上窗簾,什麽都被看得清清楚楚。有人來按門鈴,不回應都不行。那時,經常有人來叫門推銷東西。
一日,有個法國大叔來叫門,我實在是被煩得不行。我開了落地窗門,看了看笑眯眯的大叔。大叔一見到我開門,開心地隔著鐵欄杆對我説了一堆有的沒的。我琢磨了半天,應該怎麽回答呢?當下靈機一動,我做出個失望的表情,向他搖搖頭,表示聽不懂法語。爲了讓我的演出更加逼真,我還説了一句半吊子法語comprends pas (正確説法,應該是 je ne comprends pas)。竟然,大叔就真被我打發走了,一刻沒有多加停留。我對自己的計策感到特別得意。
另一日,兩個法國帥哥來到我門口,穿著白襯衫黑褲子,看起來既斯文又帥氣。平常要是被我遇上,我會願意過去「拉雷」兩句(臺語中閑扯的意思),可現在他們主動來到我家門口,一定有什麽不良企圖。
他倆按了門鈴,隔著玻璃向我招招手,感覺我不理都不行。這一刻,我腦袋一轉,閃出個主意,重施故計不就行了嗎,把對付大叔的方法拿出來二用。萬一真有什麽可疑的事,我兩秒鐘就可以將他們打發走。雖然我心底犯著嘀咕,看在是兩個型男的份上,我還是為他們開了門。
「Bonjour(你們好)」我説。
「你好,我們是耶和華的見證人,想為你帶來耶和華的福音⋯⋯」其中一人說。
「呃⋯你們說中文?」我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想到,這倆小哥的中文説得竟然如此標準。
「是啊,我們還有一本關於耶和華福音的小冊子送給你,你有空會來參加我們的禱告會嗎 ?」
「呃⋯你們是怎麽知道我說中文的 ?」我心想,我的計策完蛋了。
「這門上不是寫著你的名字嗎 ?」原來他們是事先打聽好,專門找上門的。
「你們的中文説得真好,在哪裏學的?」突然,我對他們感起興趣來,接著問了一堆關於學中文的問題。
在接下去的談話中,小哥們瞭解到,自己虧了,因爲我只想聼他們對學中文的見證,不想聼耶和華的見證。最後,他們自己摸摸鼻子走了。這次,雖説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還是成功地處理了問題,而且有禮貌地讓人知難而退。
爲了不想赤裸裸地被人看光光,我裝上了透光的紗簾。正常來説,屋裏比屋外光線差的時候,外面的人是看不進廚房裏的。
一天下午,太陽照進廚房裏來,站在我門外的人,可略見究竟。
門外,又是個大叔。大叔按了門鈴,向我招招手。我想,既然被你看見了,好吧,那我就開門吧。我開了門,剛好女兒從我旁邊走過去,那時,她才兩歲。
「您好。」我用法文説,想起上回沒有奏效的計策。
「您好,我是水電局的人,請問您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嗎?」他肯定是騙我的,水電局的人不會沒約就找上門來。
「不是,我是他們的外籍保姆。」
「那,可以請房子的主人出來跟我説話嗎?」
「不行,他們不在家。」
「那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
「不知道,應該蠻晚的吧,沒交代清楚。 你晚上八點以後再來吧 !」我説,明知道晚上八點以後沒有人工作。
大叔摸摸鼻子走了。我當下特別得意。
雖説得意,我也在檢討自己,我們不是都建議小孩不能説謊嗎?以後我應該如何向小孩解釋?沒有人願意被欺騙吧!我們應該作最真實的自己。儘管當保姆已經是我最真實的自己⋯⋯
最後,我想出了一個更好的辦法,一個可以杜絕後患的辦法⋯⋯乾脆拔掉門鈴 !
再見~所有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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