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从我写字以来,妈妈一直是我的读者。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把我写的东西发一份给她看。最近写的非虚构提案也给她看了。她告诉我,这个提案她边读边思考,用了半个多小时才读完。
她每次都会感叹,觉得花的时间太多是自己文化程度不高的原因。但实际上这篇提案确实写得很散,很多东西她也根本不熟悉,3000字左右,她还能边读边思考,花了半个多小时,真的算是注意力足够好。
我从没有想过我的写作是要写给谁看,但我的读者里一定先有我的妈妈,我在她面前没有什么可藏的。我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时,她是我的读者,我的好朋友。
在我的故事里,几乎每一种叙述都表明这个女人是独特的——我认为她是独特的。但她也只不过是普通人中的一个、普通母亲中的一个。她担心我的一生坎坷,担心我有一天背井离乡,担心我在外面过得不好。她也会劝说我去当老师,劝我回家乡。她知道我有一天要长大、要独自远航,但其实她一直都没有做好准备,没有准备好和我告别。
她前段时间经常跟我说,如果我回家的话,她可以每天给我做饭。这不像是开玩笑,是真的一辈子和她住在一起都可以。
高中的时候,我第一次离开家。不远,2小时以内的车程。但是我每次生病,都要妈妈亲自来照顾才能好。高考成绩出来以后,我第一遍填的志愿是西北的学校,但是不够坚定,妈妈一摇晃我,我就匆匆改成了离家最近的昆明。
所以从小到大,我每一次远行都不算离开家、离开妈妈。可是当我有想要走的念头,妈妈就开始挂心。稍稍动了这样的念头都不行,还不能表露,那段时间她在夜里一定是睡不着的。她自己说的是“心里七上八下”,而具体到原因,还是那些从小说到大的话,从来没有变过。但我心里也知道,虽然没有迈出那一步,但我有一天一定会走。
我一遍又一遍安抚她的情绪,她也在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但一直抱有“侥幸”的心理,期待我哪一天“想通了”自己会回头。
妹妹好几次给我发消息,问我假期什么时候回家,让我多给妈妈打电话。大多数情况是向我“告状”,有委屈和埋怨。她已经明白了,妈妈之所以对她控制欲那么强,其实是因为在姐姐身上投注的感情没有得到回应。
其实我一直都有一种感觉,我们离开家以后,妹妹替我们承受着复杂的母爱,包括这里面的情绪,她都要一个人独自承受。母爱的浓度太高了,她无法被分出来的时候,就会爆发。我现在谈母爱,都不是一个褒义词,甚至不是一个中性词,因为这个东西本身就带有灾难性,它一体两面,所以才这么有力量。
当妹妹向我“告状”的时候,我忍不住打开聊天框给妈妈发消息,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很轻的一句:妈妈,今晚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