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科企到底幾難搞?(一)
特朗普支持者不願接受選舉結果,衝入美國國會,將美國民主制度面對的部分威脅具體地呈現出來。這一天不只叫世人大跌眼鏡,還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Twitter, Facebook, Instagram, Snapchat和Twitch等社交媒體在國會衝突後,將特朗普禁言,其中Twitter更永久刪除了特朗普的帳號。此外,Google和Apple將Parler下架,Amazon則中止雲端服務,原因是平台煽動暴力。沒了兩大應用程式平台的支持,下載變得不方便;沒了雲端服務,服務更需暫停,這等同幾間科技龍頭合力將Parler封殺。
一直想透過寫文來整理思緒,好好了解美國五大科企,亦即世界第二至第四大企業的權力和影響力;此時看來是個好的時機。
在企業手裡的公共領域
記得以前大學讀英國政治時,聊到單比對制度,英國首相的權力其實比美國總統大,只是加上國力而言,美國總統就大權力得多。但如今看起來,美國總統的權力也不及他國內的科企龍頭權。它們能將總統禁言甚至滅聲,在此之前,它們有權標示總統的貼文可能帶有誤導性質或未經證實。
特朗普的支持者,以至對科企這些決定有保留的人,不少以過去例子為例,質疑它們選擇性「執法」,針對特朗普而無視其他傳播恐怖主義、極端思想或假消息的內容,最常見的例子是伊斯蘭國。其實還有一個例子我認為值得一提。水蛇春咁長的用戶指引一直也有人違反,包括2016年的特朗普。當時Facebook員工投訴公司對此無反應,Mark Zuckerberg則指總統候選人的言論重要過公司用戶指引。不知為何今日判斷不同了 — — 是因為總統言論不重要了?還是因為總統言論威脅美國核心價值?或因為總統不會連任?
而社交平台出現宣揚暴力、極端主義、歧視的內容,或充斥假新聞,不實言論等,的而且確是個問題。作為服務供應商,科企理應有權制定用戶守則,並按守則行動。
真正棘手的,是這些平台成為了這時代下的主要公共領域。它們亦是這時代的傳媒,上篇文章提到,電視台仍是美國人接觸政治新聞的最主要媒介,但社交網站是後起之秀,目前只落後2%。今時今日,沒一個社交平台帳戶就像沒身份一樣,顧客找不到你,市民接收不到資訊,甚至朋友之間無法來往。甚至網絡熱話變成新聞,傳統傳媒工作者追著網絡反而,在這些平台獲得成功的傳統媒體,例如報章雜誌或電視電台節目開設專頁,及將部分視頻放上網,則有機會累積人氣,逃出生天,避免時代淘汰。
2016年的Zuckerberg能意識到Facebook的重要性高於一項普通私營網絡服務,2021年卻把總統滅聲了。除了質疑它的決定,更想指出這不是個別企業決策問題,而是我們共同面對的問題。Facebook、Twitter這些社交媒體沒有民眾授權, 沒有認受性,但因著其服務性質、入場費和門檻低(甚至零),令它們的服務成為大家依賴,甚至最容易參與到的公共領域。
刊物、電台、電視台都有這種私營與公共領域之間游走的界線,近年報章的訂閱制就是例子。然而,社交媒體所面對的爭議大得多。
由企業自己來管,要不像以往般成效不彰;要不像目前那樣,在無任何民意授權和認受性下,把民選領袖滅聲,而說成是一般的商業決策又說不過去。更麻煩的,是這些社交媒體和背後的科企,脫離傳統商業運作模式,我們作為顧客的權力變得更加微弱。
若由政府來管又怎樣?記得前年三月紐西蘭基督城發生恐襲,槍手在Twitter發表宣言,在Facebok直播施襲過程,令規管兩大平台之聲不絕。當時我曾在《信報》撰文,提到《環球時報》將在網絡打壓異己、滅聲的行徑與規管極端主義等混為一談的可憂處。與傳統媒介不同,社交媒體門檻低、相對自由,同時傳播力高,多少訴求、討論、社會運動經由這些平台誕生、發展及動員。若非社交媒體有齊三種特性,今時今日向大眾傳遞、分享資訊、訊息,表達己見的權力可能仍只在某些職業手裡,而非遍地開花。聰明的獨裁政府懂借規管網上不當內容磨刀,砍向異見。至於民主政府,亦會因準則難定、有削弱言論自由之嫌而令立法陷入難關。
左右華府的政治勢力
今次事件,民主黨普遍支持這些企業的決定,包括前第一夫人Michelle Obama。一下子像民主黨支持由科企來實施更嚴格的網絡內容管制,共和黨則因批評這次決定而搬出言論自由和第一修正案,傾向維護較寬鬆自由的網絡世界。
實情是美國五大科企龍頭,都懂得將經濟力量轉化成政治力量,花了大量金錢在華盛頓K Street,聘請從另一份工作累積了政治能量的說客,把議案往其理想方向調,並確保無論誰執政它們的利益都有一定保障。例如Amazon自2012年起就贊助兩黨的候選人,兩黨對分,總金額一直增加。
科企的明星CEO過去或與特朗普隔「網」單打,今次又主動將他滅聲,但其實過去一直也想方設法和他保持良好關係。當年Google是他就職典禮主要贊助人。Amazon光顧的游說公司,老闆是Brian Ballard,曾任特朗普選戰的籌款主席和競選顧問。2019年,Amazon, Google 和 Facebook的游說組織決定把網絡自由獎頒給他的千金Ivanka Trump。如果這些聯繫太間接,就來看看它們在特朗普任內最大的游說成果吧。特朗普上任後為企業減稅,使向來以海外收入之多聞名的科企,可用減半的稅率把那些進帳帶回國。為了這條減稅議案的細節,這些科企在當時猛加游說經費。
至於民主黨,到底有多大決心管理平台上的假新聞和不當內容?他們現正批評科企打擊不當內容的行動太慢,但對於收集用戶數據的規管何償不是遲遲未到位?前總統奧巴馬與科企,尤其是Google關係緊密。而當時聯邦貿易委員會有意加強規管,讓用戶對個人資料有更大的自主權,但最後科企游說成功,法案胎死腹中。民主黨落台後,科企在國會山莊繼續保持影響力。Facebook的主要說客,是曾任眾議院議長Nancy Pelosi首席幕僚的Catlin O’Neill。
2018年,Nancy Pelosi尋求連任,Facebook, Amazon和Alphabet(Google母公司)都是主要贊助人。就連在大選期間對規管幾間科企龍頭顯得較進取的Elizabeth Warren 和 Bernie Sanders,都從這些公司收取了大額資助。兩人的競選經費中,Alphabet都是佔最大份。拜登2020的競選?這五大公司各自花了巨額贊助,而其中一場籌款更由Google前CEO Eric Schmidt主持。
而拜登的交接團隊,亦有矽谷熟悉的身影,負責國務院的Tom Sullivan及負責行政管理和預算局的Mark Schwartz,都來自Amazon。負責挑選財政部人選的團隊中,有Nicole Issac,來自LinkedIn(Microsoft子公司)。
除此之外,科企還贊助各大智庫,大學、政策研究計劃等,讓它們為科企說好話,花式證明若規管數據收集會削弱美國科技的競爭力。它們錢多,將之換成左右白宮的政治權力,划算而且不傷元氣。兩黨今次在特朗普帳戶上的爭論,未來一定會繼續在美國政壇醞釀,相信未來四年便可知民主黨是真正想加強規管網上假新聞和不當內容,還是只為政敵被封口而鼓掌?
保持神秘的力量
即使政府想管,也要好好做一輪功課才有希望。前年一系列聽證會中,不乏議員對科企的營商模式和社交媒體的財路缺乏認識。但科企的代表同樣無法解釋清楚它們的運作模式。例如亞馬遜對對手價格的影響,Google和Apple如何篩選並讓自己的產品獲取優勢等。
社交媒體如何運用收集到的數據,如何設計演算法,如何將用戶分類並投放廣告等,都屬於商業機密。愈來愈多人用這些媒體作為世界窗口,它們決定用家的視野,而我們卻無從得知個人資料如何決定我們看到甚麼,甚麼資訊被屏除在外,當中有多少誤判,連研究和討論的機會都幾乎沒有(目前相關研究都是用一套假的演算法,有沒有同溫層,為甚麼有或沒有同溫層都沒有足夠理解。
下部分將會聊聊這些科企如何脫離傳統市場競爭,以及注定出現壟斷,使它們擁有左右整個行業發展的能耐。
延伸閱讀:
Larson, R. (2020). Bit Tyrants. La Vergne: Haymarket Books.
Pariser, E. (2011). The filter bubble : what the Internet is hiding from you. New York: Penguin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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