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冷雨

天空灑著冷冷的雨，我把頭探出露台，讓冷雨灑在我發滾的臉龐上。

如今我方記起，阿浩離開那天，也是下著這樣的冷雨。

也許這就是緣份吧。我和他都選擇在灑著冷雨的日子離開這個地方。

我到廚房倒了一杯溫水，把阿浩留給我的最後一片退燒藥送到肚裏去。阿浩把大包小包的藥丸交給我時對我說，他會在我吃完這些藥前回來，可是我已經吃完最後一片藥了，他依然音訊全無。他一定想不到我會在他離開後不停被病魔入侵。

吃過這片藥後，我很快便會退燒，可是我對阿浩的思念卻越燒越熱，燒得眼淚統統跑出來。

大概是因為病倒了，人的意志力變得薄弱，所以才會這樣不堪一擊。我已經很久沒有為阿浩哭過了。

我洗了洗臉，把行李箱從睡房拉到玄關，正要出門時，電話響起來，我聽到自己留下的口訊：“Hi！我終於去了流浪，我不知道我會去哪裏，也不知道我會何時回來，所以如果你有要事找我，便不用費心了，如果你只是想向我問好，我預先向你說聲謝謝。”

我想知道誰是首個在我離開後給我留言的人，所以站在玄關等候，可是對方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掛線。當我正要放棄時，阿浩的聲音竟然響起來：“妳好嗎？我本來想向妳問好，順便告訴妳我回來了，想不到妳卻走了。以前妳常說要去流浪，如今終於做到了，恭喜妳。”

聽到阿浩的聲音，我整個人也呆了，我正猶豫著是否要接聽他的電話，他卻已經掛線了。剛才他的聲音裏充滿著失望，是因為我離開了嗎？我的心頭一緊，忽然有點恨他，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離開這裏，而他竟然回來了。他總是攪亂我的一切安排，當初離開時是這樣，如今回來也是這樣。

我咬了咬牙，拉著皮箱便走了。這些日子我已經完全迷失了自己，我想尋回自我，最少我不想被他牽著鼻子走。

外面依然下著冷冷的雨，我沒有打傘，任由冷雨打在身上，我竟然不覺得寒冷。

當日阿浩走得比我更瀟灑，連行李也沒有，只是背著一個背包，輕鬆得就像去遠足。他初初離開時，我以為他很快便會回來，我以為他捨不得離我太遠，原來我太自以為是了。我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曾經一起生活過的女人。

現在回想起來，他甚至沒有對我說過一句愛我。

我忽然覺得自己卑微得很，竟然到了現在仍然這麼在乎他。已經決定離開了，我根本不應該再記掛著這個人。我仰著臉，暗地裏叫自己堅強起來，走到路口時，赫然看見阿浩竟然在電話亭裏遠遠地看著我。

看見他那一刻，我全身也酥軟起來，所有的堅持都崩潰了。就在這時候，我覺得渾身也冰冷起來。我禁不住抖擅，一連打了三個噴嚏，情況就像我第一次跟他見面那樣，我患上感冒，不停打噴嚏，而他就向我遞面紙。

阿浩猶豫了一會，然後撐著雨傘走到我面前，多少年了，我們又站在同一把傘下。“妳這樣會著涼的。”

我苦苦一笑，“你何時回來？”

“昨天晚上，因為太夜了，我不敢打擾妳。今天一早我便來找妳，剛才聽見妳的留言，還以為妳已經走了。”

“我的確要走了。”我嘆了一口氣。曾經以為他回來時我會有千言萬語，可是當他近在咫尺時，我卻無話可說。

“妳真的要走嗎？”他拉著我的手，關心地問：“妳的手很熱，是不是發燒了？”他伸手摸摸我的額頭。

“我吃了你留給我的藥，很快便會退燒。”

“既然病了，為甚麼還要離開？”

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不捨，我的心頓時軟了，“你想我留下來嗎？”

“當然。”他肯定地點點頭。“對不起，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妳為我留下來，但是我想清楚了，我真的希望能夠與妳一起生活。”

“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我想狠狠地罵他，可是實在罵不下去了，我在他面前永遠也處於下風。我轉身離開，我的頭很痛，已經不能思考了。

“我愛妳。”我聽到他在我背後喊。

我再也忍不住淚水，分不清是喜是悲，甚至分不清這一切是不是夢。

我沒有回頭，縱使我多麼懷念阿浩的擁抱，我卻不願意就這樣回到他身邊。他讓我等得太久了，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真的那麼需要他。他以為只要他回來，我便一定會無條件原諒他。可是我已經很累了，我不想我在我們的愛情之中活得這麼卑微。即使我愛他，也不表示我一定要跟他一起。

他追上前，痛苦地問我：“妳要到哪裏？”

“我會回來的。如果那時候你還愛我的話，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會等你的。”他把一個小盒子塞進我的掌心之中。

“又是藥丸嗎？你留給我的藥我今天剛好吃完了，你總算在我把藥吃完前回來。”我笑著把盒子放進衣袋裏。“謝謝你。”

我登上計程車，他一直站在那兒跟我揮手，我也跟他揮手，直至再也看不見對方。這次別離，我和阿浩也沒有特別傷感，是因為愛情還沒有離我們而去吧。

登上飛機後，我才記起他塞給我的盒子，我打開一看，竟然是一枚戒指。我捂著口，驚訝得不能說話。我實在不該跟阿浩鬥氣，我其實早已原諒了他。

看著窗外綿綿密密的雨，心裏忽然覺得輕鬆了許多，連發燒頭痛的癥狀也沒有了。

下次灑著冷雨時，大概就是我回來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