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住你的並不是都市
沙盒類游戲爲何吸引人?
先別忙著谷歌“沙盒游戲”的定義,因爲谷歌出來的答案大半是錯的。尤其是在中文互聯網,“沙盒”和“開放世界”是兩個被高度混淆的概念。爲了不浪費篇幅,這裏給出簡單粗暴的定義:能自由漫游,沒有空氣墻或者其他等同於空氣墻的路徑限制手段的游戲屬於“開放世界”,能挖地洞,能挖隧道,玩家要是不服氣連地貌都能給你改了的游戲屬於“沙盒”。
所以沙盒類游戲爲何吸引人?因爲充滿了可能性,只要是符合游戲的物理引擎的,玩家可以做任何事,成爲任何人。在這裏,這種“可能性”就意味著“自由”。對於很多現代人,特別是從小在都市長大的現代人而言,這種“自由”是在現實生活中難以擁有的。也是因此,游戲中的“自由”才顯得彌足珍貴。
對於智人而言,大城市的確不能算一個友好的地方。智人可以有一萬個理由想要逃離大城市。有的人選擇“上山下鄉”,僅和文明社會保持最低限度的必要的聯係。有的人選擇徹底隱居,斷絕和世俗的來往,比如著名的“大學航空炸彈客”卡欽斯基。但是更多的智人還是被“困”在了滾滾紅塵中。
很多被大城市“教做人”的智人都會羡慕起魯濱遜,只是很少有人會想起來,魯濱遜并不是自願流落到荒島上的。
讀書的時候,我隔壁就是考古系。我也經常去上他們的課,也參加過打製石器的實驗課。舊石器時代智人的生存手段對我來説並不陌生。的確,現代智人都被“工業社會”馴化了,離開了工業化的社會分工,絕大多數現代智人都難以獨善其身。但是,要想重新掌握舊石器世界的科技,并非是門檻很高的一件事情。培養一個合格的社畜,至少需要十二年的基礎教育,有些甚至還要四年及其以上的高等教育。但系統地學習生存所必要的舊石器科技,可能只需要一年不到的時間。撐死兩年。與之相比,”適應“現代社會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所以荒島上的生活的門檻并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麽高。甚至如果一個人主動選擇荒島上的生活,而不是像魯濱遜那樣被迫漂流到荒島上,他還有充分的時間可以做準備,甚至他還不必受限于舊石器時代的科技樹。一般而言,能看到這篇文章的讀者,要麽是在高收入經濟體國家有穩定收入的華人,要麽是在大陸有閑錢買梯子的華人,甚至應該還是有較高的精神文明追求的人群,恩格爾係數不會高到哪裏去。用一年的年終獎買一些基礎的戶外生存設備,對讀者們而言不在話下,甚至還可以帶上一些簡單的太陽能發電,水力發電設備,生活質量可以來到一個相當高的水準。
有人說:那野生動物的威脅呢?他們可能忘了,舊石器的科技就足以讓人類攀上食物鏈的頂端了。事實上,智人僅憑標槍和擲矛器就稱霸了大陸。因爲大體型的動物漸漸被智人吃絕跡了,智人能捕獵到的動物都越來越小,才應運而生了弓箭,吹箭,彈弓等等。至於弩,已經屬於對人兵器的範疇了。人天生就是所有動物的天敵,包括人自己。在自然界,人才是最危險的生物。
有人說:那醫療呢?他們可能又忘了,人最大的傳染源,也是人。而一個人如果常年在野外,有槼律地從事農業生產或者狩獵活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大概率是比絕大多數都市人健康的。
所以讀者,看到這裏,你是否對荒島生活感到躍躍欲試了呢?什麽?并沒有嗎?
那就對了。現代人對荒島的熱愛,其實也是一種葉公好龍。是在難以實現的前提下的一種狂想。如果能夠實現了,反而就失去了土壤。智人可以有一萬個想要逃離大城市的理由,但讓他們留下了的理由只會更多。寫到這裏我不禁又想到了阿鉄。是什麽阻止了阿鉄回家鄉呢?是飛機票太貴嗎?是請不到假嗎?是封不起紅包嗎?都不是。工業社會就是這樣。它不把你當人。它把你變成螺絲釘。它剝奪你作爲人的尊嚴,想象力和自由意志。它還讓你離不開它(或者至少讓你覺得自己離不開)。正如阿鉄,家鄉再美好,他也不回去(而不是回不去)。東京再壓抑,他也不離開(而不是離不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物橫亙在你和荒島之間,阻止你去過沒有約束,沒有壓力,沒有惡意的生活,除了你自己。
當然,我的目的并不是要勸大家都脫離工業社會,回歸返璞歸真的生活,那歸根結底只是寄托了我們理想的一個載體罷了。我想説的是,歸根結底,我們每個人都要誠實地面對自己真實的需要,而不是通過一種預設了不可能實現前提的狂想來逃避面對它。否則,我們永遠只能在自己設計的迷宮裏兜圈子,永遠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滿足。
陽春凝雪,高山流水。 有匪君子,維琴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