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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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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担风险才是直面问题

T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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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永平曾在斯坦福商学院的一次分享中提到,当年在佛山无线电八厂,招了 100 个本科生、50 个研究生,很多人对此都不满意想走,结果他离开两年后小霸王都做出来了,回去一看,那帮人都还在(只走了一个人)。很多人说 “我没有找到更好的机会”,其实是他们没有停止做不对的事情的勇气。

再不对的事情,一旦有了「风险」的涉足,便会从不上称的「四两重」变为上了称的「千斤都打不动」。王兴说“多数人为了逃避真正的思考愿意做任何事情”。这句话换为「风险承担」也同样贴切:多数人为了逃避风险承担愿意做任何事。塔勒布将「月薪」归类为三种最有害的成瘾物之一,正是在提炼普通人对风险厌恶的自然反应:为了保留这份虚幻的确定性,愿意「以伤害灵活性为代价去承担更为巨大的隐形风险」来摆脱对风险的「直接承担」。

高收益来自于高风险,这本是最为直观的市场规律:市场并不奖励辛勤的劳动、热切的付出,而是风险的正确承担者。但在「拒绝任意风险承担」的极端情绪控制下,个人会无意识地去扭曲这一基本规律。

处在行业上升期的月薪领取者,很容易将上升期的“稳定巨额收益”归结为找到了「低风险高收益」的存在途径,并在一个接一个的正反馈中,进一步将这种「存在性」归因为自己能力的自然表现,而不是周期性阶段红利的短暂体现。此时「直接承担风险才能获取回报」的选项将变得愚昧且迂腐,并将其作为重要的人生行事准则。等到行业红利过去、现实再次回归朴素的市场规律时,个人已经完全丧失「承担风险」的勇气、将「承担风险」看作是古时候女子被人偷看到小脚的骇人之事,愿意为继续保留一份稳定收入接受任何严苛的条件。

又或是,内心虽然清楚真正的巨额收益只能来自于同市场的直接交互,但为了“控制风险”,便愿意选择尝试各种迂回和想当然的方式去学习「如何在不承担风险的情况下在市场中来去自由」,毕竟,最优质的风险控制不就是不承担风险么?但进一步细想推演,如果接受「市场就是如何明智承担风险的地方」,那么刚才的期待就等价于:期望通过「不承担风险」去学会如何明智地「承担风险」。这本身就是逻辑矛盾的错误期待(恰如期待不呛水而学会游泳,不摔跤而学会骑自行车)。但,纸上谈兵也罢、理论分析也罢、沙盘推演的谋篇布局也罢,只要能够逃避直接承担风险,哪怕期望错误、哪怕事与愿违,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定不能有风险的直接承担。

承担风险才是直面问题,要掌握如何明智地承担风险,那就该从直面风险、实实在在地接受风险的捶打开始。亦如,要学会游泳,就好好地从呛水开始做起;要学会骑自行车,就从做好摔得一塌糊涂的思想准备开始。直面无法绕过的问题,才是最高效而清醒的解决方式。所谓知行合一,并不是用「行」去检验「知」,而是「行」就是塑造「知」的手段,是完成「知」的一个中间环节和必经过程。而「承担风险、经受风险的捶打、在风险中呛水」,本身就是学会如何管理风险的必经环节,不可绕过。

当然,直面风险并不容易,它几乎是在同人的求生本能做对抗。即便你在改变错误,但风险厌恶的生存惯性,还是会将你牢牢摁在确定性的牢笼中动弹不得。如果在人生道路中出现了被迫踢出月薪围城的当头棒喝,那么应该感恩上天所给予的新启示而不是一味沉溺确定性消失的恐慌中(此时你拥有了两种生存惯性相互博弈、从而能够在动态平衡中重新审视自我的难得机会),顺从宇宙的信号去直面问题、承担风险。

更何况,从宏观的系统视角去看,它希望有更多的小白鼠去为系统开疆拓土(即:承担风险)并给予对应的巨额回报。junior 的人可以在系统呵护下、在一定的时间范围内不受惩罚地学习成长。而等到成长为 senior 的阶段,如果继续逃避风险承担、依旧躲在现有结构的呵护下照旧工作,系统则会通过各种手段去惩罚这种逃避风险的行为,如:年龄的歧视、同能力/劳动付出不相匹配的收益锐减。因为对于系统来讲,这是资源的浪费:本可以为系统做出更多的「开拓」贡献,却安于现状、逃避增加系统存活率的责任。虽然对于个人来讲即便是承担了风险也不一定成功,但对于系统来讲,它要的不是个体的成功,而是群体的小白鼠,以实现挂一漏万的系统成功。所以即便是个体不愿意,但这就是系统的游戏规则,但凡不遵守,就会受到严酷的惩罚。

承担风险才是直面问题,所以当讨论市场风险、商业前景时,要像讨论一个具体问题的解决方案那样详实细致。如何明智地承担风险是一件决策工作,本质是你判断的正确性。但往往,人们容易沉迷于形而上的「决策正确」而忘记回看那个基本的命题:它同你有什么关系?决策正确了你会获得巨额的回报吗?决策错误了你会接受严厉的惩罚吗?沉迷/止步于「决策的正确、推演的详实清晰」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风险承担。因为,既然「如何明智地承担风险」主要体现为如何「做出决策」,那么,只要「做出了正确的决策」不就行了吗?这不就机智地实现了通过不承担风险来学会如何在市场中游走吗?于是在潜意识里又构建出了文章开头所讨论的错误期待。

要避免这样的隐形自欺,就需要讨论清楚每个决策最终的收益落脚点和具体的盈利方式。恰如讨论代码优化,不能大而化之地说添加了 Redis、ElasticSearch 就会变快、使用了 Kafka 就能增加吞吐量,而是要搞清楚,到底以前慢在了哪里(依据是什么)、能够提速的部分是什么、为什么添加了这个东西就能让它变快(变快的原理是什么)。同理,讨论商业认知、产品定位、内容选题,不该停留在耕耘了就有流量、洞见正确了就有收益,而是要落实清楚:凭什么洞见正确了你就能获利,是什么机制、原理、铺垫的什么「商业设施」保证了「判断正确」就能立刻触发「获利」?触发的「获利」是在什么样的一个估计范围内?这些预估收益能否覆盖成本?某个内容选题、某个创造行为,为什么就能带来流量?大众为什么就心甘情愿地传播你的内容?有了这些流量后,又是构建了什么机制去实现它们的变现?变现率又是如何?凭什么可以保证这些命题推断?

这一个个细致问题的确认与梳理,都在一次次地夯实你同风险/收益的绑定关系,确保你真的是在「承担风险」而不是在某个潜意识的微妙操作下,又将风险转移到了其它地方。某种意义上讲,承担风险就像是在不断识别「自己是否在自欺」,这既需要主观的意愿,也需要识别的能力。而这些细致的问题列表、这些将承担风险切分出的细节确认,就是对「识别能力」的辅助与提升。搞清楚了这些,才是显式地清晰承担风险,才是直面问题。

不再期待通过「绕过风险」而学会「如何承担风险」,是又一个「自欺」行为的拨乱反正。「不自欺」是一生不断的修行,既需要态度上的谦逊克制,也需要能力上的不断精进。忽然想到《富爸爸穷爸爸》中那个有些奇幻色彩的「不发薪水」的故事:故事主人公请教富爸爸如何才能学会致富。富爸爸采用的方式就是:给主人公一份薪资微薄但付出良多的工作,然后不断地克扣缩减薪资,一直到不发任何薪水。

当时看这个故事感觉很奇怪,这个富爸爸到底在干什么?PUA?非法压榨?或许是的吧。但现在来看,富爸爸所做的无非就是开头段永平所做的事情:停止做不对的事情。只不过,富爸爸人为地加速了这个「不承担风险直面问题,才是最大的风险」的过程,以更激烈的方式将主人公的所有幻想全部击碎(主人公甚至忍受了很久比「零」多一点的薪资状态,真的是为了不承担风险可以做任何事),进一步看清「月薪成瘾」背后的真实结局。

有些人说,那这本书不是在欺骗读者吗,到头来不还是没有告诉你如何致富么?我想,致富的道路从来不是单一不变的、它丰富多样、变化多端。正如解决数学题目,不可能有什么省事的「执行指令」可以让你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数学问题。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指导方针,那么对于解决数学题目来讲就是「独立思考」,对于致富来讲就是「承担风险」,将自己扔到风险中、扔到不断呛水的游泳池里,让身体面对真实、做出真正的反应,然后修正、提高、掌握。

不跳入水中面对真实始终是不行的,放弃面对真实、直面风险就是「致富之路」上最大的错误。而正如段永平所说,改正错误要尽快,多大的代价都是最小的代价。毕竟错误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增加而不会减少你需要付出的修正代价。

When you're ready, you're re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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