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07丨童年的背叛

第七天（7月7日）
第七天，來到你記憶裡最模糊、最遙遠的一段關係，寫下一件你覺得莫名其妙但一直記得的小事。

……

大概2-3歲的時候，我被我舅舅狠狠揍過一次。

回想我的童年，有兩大噩夢。第一是爸爸媽媽不在家，我跟爺爺奶奶生活。第二是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住得很近，有時候，他們會交換照顧我一下。

為了不引起誤會，我必須先澄清一點，所有的人對我都挺好。

因為兩家親戚住得很近，雙方的關係就很微妙。這種微妙，2-3歲的我無論如何是不應該察覺的，但現在回憶起來，自己一定是從小就敏感得不得了。

因為大部分時候我都跟爺爺奶奶生活，那時候我小姨還沒出嫁，住在外公外婆家，我的舅舅已經外出工作，偶爾會回家一次。他回家的時候，就會想要來爺爺奶奶家接我過去，和媽媽那邊的親戚一起玩玩。那天也是這樣，他走到奶奶家，說接我去吃飯，奶奶很和氣的跟他打招呼，然後叫我，跟著舅舅走。我搖頭，只是往後面躲。兩個人還是很耐心的哄我，我記得我有很努力的擠出笑容，但還是搖頭。我舅舅就直接抱起我往外面走，邊走邊跟我奶奶告別。

一路上舅舅一直在哄我，說要給我買各種東西，像全天下的大人哄小孩那樣，滿臉笑容，充滿耐心。但是我，沒給他一點好臉色。我在他懷裡拼命的掙扎，說我要回家。兩個家的距離實在很近，我舅舅步行的速度，大概不到五分鐘就走到了。

但我這五分鐘的掙扎，終於耗光了他的耐心，在他終於把我抱進外公家的大門，然後把我放在地上的一瞬間，我立刻掉頭就往奶奶家跑。他一把抓住我，我再次用盡全部力氣掙扎，然後他終於一巴掌打到我屁股上，一邊打我，一邊把我抱了回去。我瘋狂大哭，不知道是因為挨打，還是因為逃跑失敗。

在廚房做飯的小姨聽見哭聲，立刻跑出來，把我從舅舅手上接過去，一邊安慰我一邊問事情緣由。後來我小姨常常開玩笑，說我小時候，是「白眼狼」，只要跟某一邊（爺爺或者外公）的人住一段時間，就不會認另外一家人了。

我確實有這個問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有了這個「道德認知」，如果你跟另外一邊 的家人講話，你就是「背叛」。

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奇怪的認知。直到前兩年，因為工作關係，我接觸了一個做兒童心理咨詢的老師，她跟我分享案例的時候講，許多家長都喜歡開玩笑問小孩一個問題：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啊？孩子往往會在爸爸問的時候回答：喜歡爸爸，媽媽問的時候回答喜歡媽媽。家長還會因此開玩笑說，小孩學會圓滑了。

她說：其實小孩這樣回答，是因為他們已經發展出了同理心，他們已經想要照顧大人的情緒了，這是他們情感成長的表現。因此不建議大家問這樣的問題去「為難」小朋友。

想必，我小時候一定被問過太多次這樣的問題，而既然已經回答了喜歡「某一邊」，自然就不應該跟著「另一邊」的人走。這是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