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春光｜第41章：情竇

跟著西洋人過耶誕節的風氣愈來愈盛，百貨公司妝點得花團錦簇，河邊的行道樹上也掛上了彩色燈泡，火樹銀花的包覆在入夜後添上的一城燈網裡，人多熱鬧的地方更流動著一股快活的喜氣。阮甜約了雪莉出來逛街，也拉了秀成一起，她突然心血來潮，想買棵聖誕樹來佈置佈置，底下擺聖誕禮物，吃火雞大餐，就跟電影裡的外國人一樣。有那樣一個小小的、唾手可得的夢想，令她雀耀非常。

雪莉有一段時間沒見到秀成了，像母親見了兒子似的拉著他左看右看，滿嘴說他瘦了，也沒見長高。阮甜一旁笑說：「吃的喝的用的都給他最好的，也不知道他怎麼都沒吸收，大概是雪莉姊不在身邊的緣故吧。」雪莉笑說：「那就搬來跟我一塊住啊，好不好？」秀成只是文文笑著不搭話。

阮甜買了許多東西，都讓李勇提著，兩人如同新婚的小夫妻，邊走邊看邊說話；雪莉挽著秀成走在他們後面，一個不留神就讓川流的人潮給沖散了，雪莉急得東張西望，秀成卻閒淡地說：「阿姨，妳不用著急，我們待會去車子旁邊等他們。」雪莉笑說：「這倒也是，還是你聰明。」說著就見到阮甜越過人群找來了，身旁跟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原來佐兒也跟媽媽走散了，碰巧遇見阮甜。

「噯呀，人真多，差點就找不到你們。」阮甜笑著說，把佐兒拉到跟前，「這是劉太太的女兒佐兒，佐兒，這是雪莉阿姨，我弟弟秀成。」佐兒甜甜的叫了聲雪莉阿姨，然後直直盯著秀成說：「你多大了？」

秀成沒看她，彷彿她問的是別人，還是阮甜說：「大學畢業剛退伍，在工作了。」

「是嗎？看起來不像啊！」佐兒裝模作樣的望望街上，又轉臉對秀成笑說，「秀成哥，你是哪一所大學畢業的啊？」

秀成還是不作聲，只微微笑著把眼睛轉開了。佐兒睨著他，笑說：「你是啞吧嗎？」

阮甜沒注意他們在說什麼，只拉著雪莉說：「李勇已經先回車子等我們了，你是想再逛逛，還是──」雪莉說：「也沒什麼好逛的，去我那邊坐坐吧。」阮甜點點頭，轉臉問佐兒：「妳知道你們家的車停在哪裡嗎？」佐兒搖搖頭，一雙琉璃似的眼睛四處飄著，有意無意的落向秀成。她被眼前這個清逸淡漠的男孩吸引，可他幾乎不朝她多看一眼。

阮甜想了想說：「我們陪佐兒繞一繞找找看，如果找不到劉太太，只好我們送她回去了。」雪莉笑說：「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好在是遇到我們，不然給壞人拐走了多可惜。」

她們邊說邊笑看著佐兒，然而她一臉的心不在焉，倒像是有點擔著心事。

他們走回佐兒和媽媽失散的地方，沒找到劉太太，卻意外遇見小靖和裘征。小靖笑著跟阮甜一行人招手，佐兒一見是她，便做了個不屑的表情。裘征裂著嘴，大剌剌走過來，親熱地攬著秀成，眼睛望著佐兒，「今天真稀奇，平常難得一見的都出現了。」

「誰難得一見呀？」佐兒揚著臉問。因為她爸爸和裘大合資開舞廳，她和裘征還挺熟，常常一見面就鬥嘴。裘征不理她，卻朝秀成說：「平時找你出來玩都推說沒空，今天有漂亮小妞陪就願意出來啦！」

秀成漲紅臉不作聲，可也沒躲開裘征的手。他跟在蔡董身邊學做生意，時常碰到裘征──裘大有意磨練兒子，把裘征安插在蔡董的公司裡──秀成跟誰都淡淡的，可裘征直來直往的個性跟誰都彷彿很熟似的。小靖挽著阮甜在說話，雪莉落了單，於是就轉身看看衣服，她已經很久沒買衣服了，以前在舞廳穿的那些，有的太誇張拿去送人，有的可以改的就改素一點，很多都是阮甜自作主張買送她的，可她常穿的還是那幾件，現下流行的樣式她覺得太花俏了，是年紀大了嗎？還是想法變了的關係？阮甜老嫌她愈來愈不懂得打扮自己，怎麼穿都是那幾件顏色黯淡、樣式老態的衣服，「女為悅己者容，妳不為自己，也為謝先生想想，每天眼睛一睜開不是白的就是黑的，要是我，還以為自己娶了個比丘尼回家呢！」

「哪有那麼誇張！」雪莉輕輕白了阮甜一眼，阮甜還不住口地說：「偶爾穿亮一點的顏色，換換別的款式，讓他驚艷一下，要不然，久了他會覺得妳沒新鮮感。男人一對女人失去興趣，心就容易往外發展──」

「老謝不會的，我對他有信心。」

「信心？等妳傷心的時候就來不及了。妳別忘了，妳以前是怎麼跟我說的。」

雪莉輕輕摸著模特兒身上的衣料，想著阮甜的話怔怔出神，最後還是秀成走過來叫她，她這才發現其他人都往前走了。她摩挲著抓在手上的這件，心裡猶豫了一下，畢竟苦笑著扔開了。

他們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小靖提議一起去吃飯，阮甜向佐兒望了望，說：「下次吧，我們要送佐兒回家，怕劉太太擔心。」佐兒聽了反而笑說：「沒關係的，難得出來玩，我想跟你們去。好啦，甜姊姊，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我有許多話想跟妳說呢。」

「可是──」阮甜還在考慮，佐兒又纏著說：「反正出門前我跟我媽講好了，如果走散了我自己坐車回去。」

「好吧，」阮甜其實也覺得沒什麼，只是不太想跟小靖吃飯，拿佐兒當藉口。如今既然佐兒想去，就去吧。「妳媽媽要是問起來，妳自己跟她解釋啊！」

小靖知道附近有一家法式餐廳，上回才跟裘大去吃過，東西不錯，氣氛也高雅。他們六個人併一桌，裘征拉了秀成一起坐，秀成旁邊坐雪莉，阮甜只好坐秀成對面，左手邊小靖，右手邊佐兒。點菜的時候，阮甜才想起雪莉吃素，雪莉不願掃大家的興，就說：「沒有關係的，我吃肉邊素也可以，你們放心點你們想吃的，不要管我。」小靖笑說：「這樣吧，雪莉姊，這家老闆我認識，我去叫他特地幫妳炒幾盤青菜。」雪莉忙搖手說：「不用了，楊小姐，別麻煩了。」

「不麻煩，反正我們也吃。」

過一會兒小靖回來，老闆跟著走出來招呼，一知道阮甜是蔡董夫人，高興的說：「歡迎歡迎，想不到蔡夫人這麼年輕漂亮，蔡董偶爾也帶朋友過來吃飯，夫人要是吃得慣我們的菜，一定要常來。」

這頓飯還算吃得愉快，席間佐兒因為裘征的關係也跟秀成說上了幾句話，然而秀成總是淡淡的，令她覺得很失望，因為從來沒有男生這樣對她，在她的世界裡她是公主，人人都把她捧在手心，自然不能忍受這種忽視。然而愈是這樣，她就愈喜歡他。

那以後，佐兒只要一有機會就跑去找阮甜，主要是為了親近秀成。有一次，佐兒翹了下午的課跑去公司找秀成，不想竟撲了空，原來秀成那天下午碰巧請假，佐兒到處打聽了許久，最後問了裘征才知道他去圖書館查資料。她載欣載奔的去圖書館找他，看見他一個人坐在窗邊看書，便悄悄地坐到他對面；秀成無知無覺的，望也不望她一眼，好像她不存在。佐兒坐了一會兒，忍不住伸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了晃，「喂，沒看見我呀？」秀成抬起臉來，像見到陌生人那樣看她。

「怎麼？你不認得我了噢？」

秀成還是看著她，直直盯得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等她又抬起眼睛時，他已經沒在看她了。

「你在看什麼書啊？」佐兒好奇伸手去拿，是一本原文書，佐兒看不懂那些彎彎拐拐的豆芽字，假裝翻了翻，就興趣缺缺的放下了。她雖然是高級女中的學生，因為不是靠實力進去的，書讀得不怎樣，玩倒是挺在行。

「好無聊噢，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佐兒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望著秀成沉默的側臉，不禁臆想：這個人怎麼可能沒有女朋友？別說女朋友了，好像連個近一點的朋友也沒有，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佐兒正想得入神，秀成忽然說：「妳回去吧，我沒空。」眼睛也不朝她看，彷彿在自言自語。

佐兒覺得被他的話刺傷了，可還是掛著笑說：「你一天到晚看書不煩啊？天氣這麼好，我們出去走一走──」

「我不想出去。妳走吧。我不喜歡有人打擾。」

佐兒怔怔的，突然一陣委屈，眼淚不聽使喚地流出來，披了一臉，她也不去擦，含怨帶嗔地坐了一會兒，就站起來恨恨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