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的邊界，我們存在──月桂

凡人於世界，必以語言行事。

如許多孩子都聽過的故事，那《創世紀》中的字句：神說有光，就有光。

語言存在於人類的認知裡，當某人手指向某樣事物，並喚出她的名字時，這樣事物將永遠存在於某人的世界。我想，那就像一名初生的嬰孩，當她張開嘴，運用她稚嫩的發聲器官，喚眼前人為爸爸媽媽，那一瞬間，嬰孩的生命裡，父母從此真實存在。孩子的世界隨著她的成長慢慢擴大，但始終會有兩個人佇立在世界裡，那是她第一次命名的對象，她賦予存在意義的對象。

如此強大的力量，若是誤用，會造成什麼樣的錯誤呢？

於是我想起月桂，想起一則關於跟蹤騷擾的神話。

直到如今，仍能見到有人稱這則神話非常「淒美」：一名被追得無處可逃的少女與一名死追活纏的超級高富帥黃金單身漢，單身漢對少女一見鍾情，但少女對其一點好感都沒有。單身漢不管少女的意願，她走到哪裡，男人就跟到哪裡。

少女被追到無處可逃，懇求自己父親將其化成樹。黃金男孩仍沒有放棄，他摟住少女變化而成的樹，親吻她的枝條，並將她的枝葉摘下作為頭冠。

一則兩千多年前的神話直到現在仍能於報紙上看見，只是後半段劇情常常是悲劇收場。愛之不可得的男人非要屈折不願接受其愛情的女人，並深以此為愛的表現。

淒美？

我想這是語言的誤用了。

窮追猛打的男人，與拒絕的女人

某次，那位奧林匹斯山的黃金男孩，俊美無匹的太陽神阿波羅散步時，見到同樣使用弓箭的邱比特（一說是Eros，愛欲之神）。同樣使用弓箭，弓藝傑出的阿波羅看著愛神手上的鈍頭箭弩，忍不住嘲笑：那些箭一點用處都沒有！

面對阿波羅的訕笑，邱比特直接拿出金色箭往阿波羅射去，射中阿波羅之後，又拿出鉛箭射向一名寧芙仙子──妲芬妮。

千萬不要惹愛神，或月下老人。

畢竟，愛令人瘋狂。

阿波羅從此發狂般愛上妲芬妮，但妲芬妮則極端厭惡這名死追著自己的太陽神。可無論妲芬妮怎麼拒絕阿波羅，阿波羅就是聽不懂人話，反而更加緊追不捨。

某一日，妲芬妮被跟蹤ㄎ……不，阿波羅追到懸崖上，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妲芬妮想死的心都有了。眼看阿波羅就要來到身前，妲芬妮連忙開口懇求自己的河神父親，請求父親拯救。話還沒說完，妲芬妮的金髮化作枝葉，肌膚化成樹皮，身體化作一棵月桂樹。

好不容易追上來的阿波羅，眼前只剩下瑟瑟發抖的枝枒與嫩葉。

故事到這裡結束了嗎？

不。

結束了就不是阿波羅了，這位太陽神可不簡單──某位自認自己音樂才華頗好的牧神下了戰帖給阿波羅，阿波羅雖然風度十足的接下戰帖，但比賽結束後立刻將這位牧神給剝皮晾掛在樹上，叫當年的歷史學家希羅多德還記上那麼一筆。

求愛未遂的阿波羅，愛意十足的抱住月桂樹，並摘下月桂枝葉，將它編織成頭冠戴在頭上。「既然我愛不到妳，那麼妳就要成為我的聖樹。我青春不朽，妳也將綠葉常在。」從此之後，月桂成為阿波羅的象徵，月桂冠更是加冕勝利者的裝飾。

淒美？

如果，我們不是阿波羅，而是妲芬妮，這個故事還淒美嗎？

另一個解讀面向

有另一種說法，是古希臘本身政治體系便是由不同城市組合成的城邦，因此有可能是信仰阿波羅的城市，打敗了敬拜月桂樹的城市，並吸收月桂崇拜，成為崇敬阿波羅的方式。

若是這麼說，的確非常可能。

阿波羅不僅是太陽神，亦是詩人與音樂之神，桂冠也成為詩人的榮耀象徵。時光流逝，逐漸演變為只有傑出人士能戴上月桂冠，戴在頭上也有她的道理——月桂醒腦提神，能讓人神智清明。直到現在的歐洲，學士學位這個字「baccalaureate」其實就是月桂葉子與漿果之意，代表能唸完大學的大家，都是傑出人士，值得戴上這樣一頂冠冕。

上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

月桂的拉丁學名是Laurus nobilis貴族的月桂，因此可以看得出她在古老藥草是界中的地位。

作為歐洲唯一的原生樟科，希臘羅馬時期便能見到使用月桂薰香，預防傳染病擴散。伊朗的傳統療法中，也有將月桂鋪在風濕疼痛患處的做法。甚至連許多人可能都使用過的阿勒坡古皂，其成分也是月桂油加橄欖油製成。

西方傳統的香草束裡依各地所在，有不同的配方，月桂常是當中重點之一。就算單用，也是效果奇佳。我家的廚房裡隨時備一罐月桂葉。只要是燉煮料理，無論西式台式——燉肉，有月桂葉；玉米濃湯，也有月桂葉；洋蔥雞湯，更要放月桂葉......之前也試過作肉燥時放月桂葉，真心好吃。只要一片小小的月桂葉，便能使整鍋肉味保持鮮香口感，甚至還能拿來除米桶裡常見的米蟲，說她是主婦好幫手，實在不為過。

征服，不是只有武力

這樣小小一片月桂，其植物能量強大，藥草可使用於廚房，而精油更是可以用來按摩與薰香。

在感冒流行期間，月桂精油是非常好的薰香用油，溫和抗菌。如果是喉嚨痛、鼻塞或淋巴結有堵塞感時，都很適合在平常使用的按摩油中加幾滴月桂稀釋，做脖子的按摩。月桂化學分子相當多，含有1.8桉油醇、沉香醇、單萜烯單萜醇類等，使她在對抗感冒時非常好用之外，對肌肉僵硬疼痛的消炎也相當有用。

另外，月桂也是一隻增強勇氣，幫助發聲的精油。

對應脈輪時，月桂屬於喉輪。喉輪屬於語言、創作與表達，如果喉輪受阻，可能造成詞不達意或創作力不足。每次想起月桂，我便想起一部電影：

The King's Speech王者之聲。

在英國面臨二戰，納粹德國入侵自由世界，哥哥溫莎公爵瀟灑的遜位給弟弟喬治六世，但喬治六世卻是個口吃。連話都說不好的他，必須要克服自己的問題，向臣民發表激勵人心的演說......

當中幫助國王說話的語言治療師，就非常的月桂。不僅激勵他的勇氣，更讓他有意識地為自己發聲，為國家發聲。

幫助人思緒清明通達，賦予勇氣，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畢竟語言的邊界，是人能所抵達的邊緣。勇氣令我們跨過邊界，語言使我們在未到達之前，便先抵達遠方。

月桂，一隻與語言相關的油，言語有靈，喚起人想起這些靈性，並勇於說出口。下次若要為自己發聲卻又恐懼時，不妨嗅聞一下月桂，為自己增加一點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