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与孤岛》:最后一章
最后一章
走过了这四条线路,一整年也就过去了。
在这四条路线中,第一条中东铁路线是个起点,第二条北疆算是第一条线的前传,第三条西康省是番外篇,第四条南满铁路则是第一条线的终点。这四条线加起来记录的,就是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期,发生在中国边地的历史,和那些与历史有关的记忆和废墟。
探访这些历史遗迹并不是个让人心情愉快的过程,荒凉、沉重、凄然,更多的是失望,好在这件事情很适合我,因为我就是个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的人,一个无法体验惊喜与兴奋的人,一个总会在欢快的气氛中失落的人,虽然我不会表现在脸上。
人与大地之间的连接是很微妙的,看着那些建筑,有的被粉饰一新改造成现代的商业场所,有的只留下断壁残垣供人参观,有的在某个角落无人问津等待自然倒塌,还有更多早已不见踪影,甚至生活在本地的人都不太能记起曾经还有这么一栋建筑。
总要有人负责落后于时代,被车轮碾过去。有的人会抱团取暖,共同抗拒现实,但那个落后者尚能发出最后声音的场景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更多的是无声无息,如大雨中一条死在阴沟里的野狗。我喜欢顺着车辙印往回走,找寻那些在我之前早早被碾过的人和历史。
我们终将化作土地与大海的一部分,我们的目光与气息,最终被遗忘掉,不再有任何声音呼唤我们的名字,或者提及和我们有关的任何事情。作为一个接受了自己注定平凡的人,我时常思考平凡的生命如何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我选择了去探访和写作,去寻找留存于我这个时代的遗迹,再通过我的视角记录下来。也许未来的某个人会读到这些文字,我成了一片池塘上的荷叶,把跳跃的时间连在了一起,影响了未来的这个人一点点。
在我整理这本书的时候,我读到了另一个人的作品,他和我同一个姓,叫马小星,他写了一本书叫作《龙,一种未知的动物》。他在书中引用了大量资料,试图论证龙是一种真实存在过的动物,他的这本书出版于1994年,在2018年再版,他在这24年里依然在继续研究这个内容,进行考据和修订。在他的书中提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刘民壮,花了二十年寻找神农架野人,一个是余纯顺,徒步旅行狂热爱好者,遇难于罗布泊。
他的考据和走访在很多人看来是个民科的笑话,认真地引经据典不过是为这个笑话增添了一些无谓的悲情色彩。但我却很欣赏他,不是因为他的作品,而是因为他做这件事情本身。今天的人们不愿意花时间在一些听起来荒诞不经的事情上,恐怕只有一些猎奇向的亚文化自媒体还会提及,那也不过是当个话题吸引眼球。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太短暂了,这其中还要去掉大部分为了生存和他人耗费的时间,实际上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们自己的精神世界。如果一个人能找到自己真心热爱的一件事情,哪怕只有自己相信,又能认真去完成,那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我从小是一个爱做白日梦的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黑夜,黑夜可以让我有理由躺在床上幻想,那些幻想有的离经叛道,有的阴暗残酷,幻想本身大概就是接收了现实的不完美之后,选择在一个属于自己的封闭世界里,找寻慰藉。
很可惜,时代不同了,那个天马行空的美妙世界,在我的脑海中消失了,我只能在这本书中,留下仅存的一点点碎片。
后记
在走完了四条路线之后,我想把这些内容出版成一本书,希望可以作为一份私人文献,为社会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以自己的视角和经历,记述在我所处的时代里,那些尚存或不久前消失的建筑与人群,那些逐渐被淡忘和忽略的历史,和对这些历史的理解。倘若后人看到这本书,在里面找到了一点点其他地方不常见的信息,从而有了启发与思考,那也是很令我欣慰的事情。
我想恐怕书中的一些偏见和谬论会引起一些读者的反感,如果我说这已经是删减过很多之后的,那些更偏激、更阴暗、更荒谬的内容我都没有写进去,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好受些。我总觉得,人需要有无知的自由和不高兴的自由,要让那些不想接受教育、不想大家一团乐呵,就想在这个压抑而孤独的世界上沉浸在自己脑海里的人,也有表达和记录自己精神世界的机会。
总之,阅读这本书的人,我很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