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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书第三天:母女关系大概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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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与母亲的疏离导致我难以和母亲变得亲密,但我却会积极维护她。

我与母亲已经断联十个月了。

二零二三年六月底,我和我的伴侣从炎热的北半球来到了冷飕飕的南半球大陆,那时我与母亲的关系已经摇摇欲坠。出发前夕,我曾很认真的叮嘱母亲,不要把我出国的事情告诉任何亲戚,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

最终,这个消息被所有的亲戚知道了。妹妹告诉我,父亲在一个亲戚的生日聚会上提及了这个事情。那一刻,我明白原来我渴求的尊重和信任如此不值一提。我在微信质问母亲为什么要默认父亲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去,母亲在对话框里无言,连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曾有过。“我想,我们没有任何再联系的必要了。”这句话发出去后,我拉黑了母亲的所有联系方式。 我想,没人愿意与母亲断联,可我不得不这样做。

母亲出生于一九七八年,在十九岁的年纪生下了我,两年后,我的弟弟也出生了。在我五岁、弟弟三岁的年纪,母亲前往珠三角地区打工。那个年代,打工似乎是农村人的唯一出路。就这样,我和弟弟成了留守儿童。实际上,村里的大部分小孩都是留守儿童,一年甚至几年都见不到母亲和父亲。母亲在一周一次的电话那头常说,“要好好学习,要听话,要照顾好弟弟。”村里同龄的女孩里,只有少数几个人考上了大学,我是其中之一。其他女孩早早辍学打工、结婚生子。依然清晰地记得大二放寒假回家时,看见儿时玩伴牵着一个小孩,背上的竹篓还背着一个婴儿大包小包挤农村客运班车的场景。我想,母亲当时也是这样带着我和弟弟出门的吧。

小时候,我不明白母亲到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生活,陪我长大。每当看见镇上的女孩和母亲、父亲一起生活,我常常羡慕不已。母亲在我童年时期的记忆里是模糊的,因为经常见不到她,她一回家我就像怕生的小猫一样躲在奶奶身后,等第二天彻底明白这是电话里我喊的那个妈妈,我才回过神来,马上和她亲密起来,无数遍地喊“妈妈”,像跟屁虫一样一直贴着她。可是这种亲密持续不了多久,因为过不了几天,她又走了,她又成了电话里的那个妈妈。记忆中的小女孩在车站痛哭送别,拉着母亲不让她走的场景,成了我心中的裂缝,所有的眼泪、不安与痛苦都在往那个缝隙里掉。在很想念母亲的时候,我甚至会从衣柜里找一件母亲的衣服抱着睡觉,因为衣服上有母亲的味道。

儿时与母亲的疏离导致我难以和母亲变得亲密,但我却会积极维护她。我总是会从奶奶和邻居的闲聊里得知父亲又打了母亲。外婆又总是对我说我母亲打工太辛苦,过年都休息不了几天,叮嘱我好好读书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后来,我明白了外婆的言外之意,长辈们的话致使我从小就对父亲有偏见。

长大后我偶然得知,母亲在生了弟弟的第二年又一次怀孕了,由于弟弟是超生的,缴纳的罚款已经加重了家中的经济负担,母亲就自己做决定去镇上的医院做了流产手术,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质问母亲为什么不和他商量就流了产,说着就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往刚做完流产手术的母亲身上泼了过去,还拳打脚踢恶语相向。外公得知此事后,带着母亲回到娘家,并给父亲撂下话,说等母亲身体恢复了就让母亲和父亲离婚。但是这个婚没有离成,因为母亲说舍不下我和弟弟,她吃点苦头没什么。得知这件事后,我愈发讨厌起了我的父亲,对母亲更是多了许多同情,也更加积极的去维护母亲,甚至把弟弟也拉入了保护母亲的阵营。当母亲和父亲吵架时,我和弟弟不由分说的站在母亲这边,去责怪甚至攻击父亲。

对父亲的失望和厌恶在一个又一个细节里积攒,慢慢的,我不主动联系父亲了,见了面也会避免和他讲话。后来,我拉黑了父亲,父亲要联系我只得通过母亲传话。而这时,母亲却开始维护起父亲,并多次对我说要是把本就生病的父亲气得病情加重了,我们这个家怎么撑下去。反复听到这些话后,我对母亲的同情转化为厌恶,她不在意我在意的东西,这成为我与母亲断联的导火索。

这之后,我开始拒绝与母亲见面。母亲开始歇斯底里的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不见她。她越是质问,我的逆反心理就愈发强烈,就更加不愿意见她。在关于信任、尊重与爱的关卡下,母亲没有从我这里拿到通关卡,于是我只得把自己封闭起来,与母亲断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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