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事【職場→自由之路】07_番外篇:有緣無份的日商奇幻旅程
大概知道我坎坷職場之路的朋友曾開完笑說道:「妳根本在什麼屎缺裡遇上什麼惡婆婆都能小媳婦熬成婆!」但事實並非如此,我曾在一個好不容易擠進去的日商好缺裡敗下陣來。
費時的闖關歷程
先說明一下踏進日商大門的過程。
當然第一步是先投履歷,差別在於日商公司通常有特定配合的人力公司,所以徵人時並不會把職缺放上104或1111,不過我也忘了是在什麼樣的契機下發現那個職缺的(年代久遠已不可考)。依要求填寫了日企人力銀行的履歷,傳出三四天後,人力公司來信要求再另外登錄該日商公司的制式履歷,幾天後便接到面試通知。
首先是到人力公司進行第一關面試,面試官為台灣人,但以日文面談。約過一週後再次接到通知,與人力銀行的面試官一起到日商公司進行第二關面試。面試官有台灣人也有日本人,一共三位。二面結束後,又再等了一週才接到最終面試的通知,這次便是獨自前往日商與未來的日本人主管面談。結束面談後,「暫定錄取」,領取各種表格資料等,在期限內完成各種文件申請(良民證等)與指定醫院的全身健康檢查。待這些書面資料審核全數通過且確定我是個還算健康的人有著新鮮的肝後,才會「正式錄取」。
從投履歷開始到正式錄取,花了超過一個月的時間,因為面談時公司所開出的薪資福利條件都不錯,所以在等待期間,我陸續推掉了幾家其他公司的錄取通知,可說是全賭在那間公司了。幸好(?)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收到了正式錄取的通知,我在電腦前激動地大聲歡呼起來。
──當時有多開心,後來就有多不甘心。
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踏進這間日商公司的那一天,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居然是我職涯中最短命的一份工作。
不明惡意與攻擊
報到的第一天,就已經明顯感受到負責對我教育訓練的同事A女口氣中散發出滿滿的不友善,但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了,便想著熬過這段期間可以獨立作業後就無須太在意。結果到了第二天,她便開始發動攻勢,讓我見識到,人若無所不用其極地耍心機,根本防不勝防。
A女開始各種找碴,甚至把她的疏失都推到我的頭上,明明是她負責的工作未完成,卻對上司說已經交代給我處理而我搞砸了。或是明明前一天說這麼做,隔天卻又推翻,我拿著自己的筆記向她確認,她仍堅稱是我的筆記寫錯了不要誣賴她。好吧,那麼我每做好工作筆記便會在她不忙時請她先過目,正確無誤我再執行,但事後出問題時,她仍一口咬定她不是那麼教我的。
天天在靜悄悄的辦公室裡對我大聲斥喝,如果試圖為自己辯解,又會被罵得狗血淋頭,時常左一句「上班記得帶腦子」、右一句「我看妳媽忘了生腦子給妳」,其他部門的同事滿臉尷尬卻也無人出聲。
後來有批「她負責的」貨未能如期出貨,她又使上慣用伎倆推到我身上,然後在辦公室裡鬼吼鬼叫,連羞辱我爸媽的話都脫口而出。百口莫辯的我眼看著又要背黑鍋,內心正掙扎著要繼續吞忍下去還是攤牌後走人,這時,我座位右後方隔壁部門的B女實在看不過去,終於跳出來聲援我:「前幾天我明明聽到妳說那批貨客戶說要延緩,妳會自己處理,怎麼到了今天變成是黑眼圈沒處理到?」
戰火一觸即發,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戰了起來,我夾在中間忍受雙方的砲火,直到日本人主管踏進辦公室那瞬間,叫囂聲才嘎然而止。但,自此辦公室便時時瀰漫著濃濃的煙硝味。後來幾天A女與B女三不五時就會對槓,A女又把怒氣全往我身上灑。她大動作小動作不斷,得到的訊息都要先懷疑是否有假,讓我的工作窒礙難行,只好想辦法壓低姿態私下向其他同事尋求資料協助與確認,但求完成工作。若不幸被她察覺,她又會大聲斥責別人不要干涉她帶新人,讓我對其他同事也深感抱歉。
甚至後來她故意不交派工作給我,訂單資料全拽在她手裡,我連試圖努力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盯著電腦螢幕被迫當個薪水小偷。寶貴的「新人學習期」就這樣一點一點流逝,被剝奪了實戰機會,遑論獨立作業?分分秒秒都是煎熬,簡直度秒如年。真沒想到身處台灣的我竟然有嚐盡「窗邊族(窓際族)*」之苦楚的一天……。
其實只要能把工作完成,我什麼都可以咬牙忍了,但到了第二週,我已經不知道去上班除了聽她不堪入耳的辱罵聲或冷言冷語外,究竟還能做什麼努力。
*1970年代末期出現的詞彙。日本原為終生雇用制,無法任意解聘員工,有些公司會用各種方式逼退不適任或中高年非主管職的員工,其中一種手段便是將其座位安排在窗邊(或倉庫等),只能做雜事,或是根本不派工作也不准做私事,低成就沒未來又備受歧視與冷言冷語,讓員工受不了而自請離職。(後來終生雇用制式微,這些窗邊族就首先被裁員。)
闖關失敗
兩週下來,也讓我看清了一件事:A女對我的各種找碴、陷害與語言霸凌,在那個所有部門都處在開放式無隔間的諾大辦公室裡,無論是主管、同事還是其他部門的人都一清二楚,但大家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為了避免惹麻煩而不願與我親近,B女雖然偶爾會仗義講幾句,對於我的處境仍舊是無解。偏逢當時正缺人,A女是資深員工,所以新人是可以犧牲的,即便我試圖反映自己的難處,也只是得到「妳就順著她」、「剛開始都是這樣,忍一忍就過去了」的消極回應。我看清了自己的處境,唯一不懂的是:她為何這樣對我?
到了第三週,我的內心已經處於一種崩潰狀態,覺得自己隨時都能在辦公室裡哭出來。最終我還是不爭氣地遞出辭呈,日本主管不斷勸我再忍忍,反覆說著忍忍就過去了,到哪個職場都是這樣的。忍,算是我的強項了,但這種狀況已經不是忍就能有所改善,根本過不去呀……。
我就這樣灰頭土臉帶著破碎的玻璃心離開了,結束這趟花了一個多月時間闖進去,卻熬不滿一個月就畫下句點的日商奇幻之旅。
無言的真相
最後一天,我和人事主管在會議室裡辦理離職程序,人事主管極度無奈地表示,她為了補這個缺已經找超過一年了,來了好幾個人也一個個走掉,她知道問題點在哪裡卻無可奈何。
我鼓起勇氣說出了在腦中盤旋已久不問我死不瞑目的疑問:「打從報到那天起,她就對我充滿敵意,但我根本連得罪她的機會都沒有才對,真的想不明白她針對我的理由是什麼。」
從人事主管口中說出的理由,讓我懷疑自己的耳朵,當下第一個反應就是在心裡暗罵:WTF。
業務部門的員工,薪資裡有一項是語言加給,日文檢定二級證書加1000元,一級證書再加2000元,所以我的語言加給是3000元。而A女遲遲停留在二級,一級考了多年都沒通過。她覺得自己的位置遭到威脅,也對新進人員比她多了2000元的加給感到不平衡。
檢討與反思
猶記當時忍不住躲進廁所裡流下的無聲淚水,每天食不下嚥兩週瘦了3公斤而胃食道逆流又發作,辦完離職騎著機車離開公司後一路大哭到難以自抑還到附近便利商店呆坐了一小時撫平情緒才回家。那一次的職場霸凌,讓本就畏縮的我更加畏縮。
兩年前,我閱讀了一本書名很長、封面完全不會讓人想翻但是讀了意外有些收穫的書《別讓世界的單薄,奪去你生命的厚度:以印度哲學為師,找回內心的自由權》,再回想過往在職場上遇到的各種烏煙瘴氣、匪夷所思的鳥事,才終於明白了許多當時想不通的事情。人的行為舉措很多時候是出於恐懼心理,對A女來說,新進人員不是分擔工作的夥伴,而是威脅她地位的存在。在恐懼的驅使下,她選擇不擇手段地攻擊而非增進自己的技能。當時我曾對A女的行徑感到憤慨,如今事過境遷,我只為她感到悲哀。
直至今日我仍時常會想,是因為那時太年輕嗎?倘若有一定工作歷練後才遇到這種事,結果是否會有所不同?是否會有比忍氣吞聲更好的應對之策?
在離開職場後的這幾年,我花了一段時間更深入了解、檢視自己,有了另一層體悟:其實是因為沒自信、因為害怕、因為不喜歡、因為不擅長與人衝撞,所以我總是極盡全力迴避衝突,結果老是選擇隱忍退讓而不是「據理力爭」,非到萬不得已絕不「與人爭執」,似乎就這樣成了軟柿子任人踩,追根究底起來,是我允許別人這樣對待我,自己或多或少也有責任。
但話又說回來,在手上沒有武器、身上沒有盔甲的菜鳥時期,面對權力不對等、周遭人都選擇旁觀不介入而搬不了救兵的狀況下,究竟還能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才會是有效的反抗呢?態度強硬一點就能扭轉那樣的處境嗎?把事情鬧大,就有存活的餘地嗎?
至今我仍舊沒有答案。
倒不是因為現在還耿耿於懷,令我糾結的是,倘若再次面臨這樣滿滿的惡意,該何解?如果是寶貝姪女以後遇到呢?除了心痛憤怒外,我又能給出什麼樣的實質建議?
思來想去,如果再遇到這類型的霸凌,或許,軟弱的我恐怕還是會選擇逃避(離職),如果家人朋友遇到了,缺乏智慧的我好像也只能給出「果決地遠離無法杜絕的傷害,愈早愈好」這種雞肋的建議了吧……。
<後記> 這兩個月(預計下個月也是)忙到焦頭爛額,眼看這個月沒更新這個系列,總覺得內心惴惴不安,偏偏這系列已寫好的庫存文早已告罄,卻連零碎的寫文時間都擠不出來(焦慮)。 最近在馬特市上看到一些「霸凌文」,又勾起了這段回憶,於是決定從電腦文件夾中挖出這篇來,修改+畫圖! 在心裡埋了多年,首次跟家人提起這件事的那個晚上,發洩似地敲打鍵盤記錄下的文字,自己回頭看都覺得負能量超標。但是,當時把積壓已久的苦水一股腦兒吐出來後,好像排了毒似的,痛快許多。 修改這篇文章的當下已經雲淡風輕,但耍心機、陷害的部分,重新再看還是覺得太黑暗了,不想讓這些文字污了自己與讀者的眼睛和心情,便一一刪除,畢竟那不是我寫文的動機,也不想留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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